甜蜜的日子过的飞快,转眼来到了年根底下。

这一天姐姐来家,苏晓慧一大早去了菜市场,鸡鸭鱼肉没少买,尽展身手,把姐姐招待的很是满意。免不了在老爷子面前,穷尽赞美之词。尽管如此,老爷子对苏晓慧仍然不待见。

你有你的偏见,我有我的倔犟,两拧着。为此,许一鸣别着劲,和家里少了来往。

老爷子更倔。别忘了倔根在那儿。放出狠话:叫儿子腾房子一滚蛋!

这下坏菜了①,许一鸣犯难了,他没地方去呀!

还是在李长奇家,四个人大眼瞪小眼,懵了。李长奇说,要不,我找老爷子说说去。许一鸣说,你去了也白去。胡萍说,白去也得去呀,万一有用呢!苏晓慧看看这人,看看那人,没法插嘴。

也别说,还真有点用。说不准,是老爷子给李长奇的面儿,还是心疼儿子,给了1000元钱,明摆着给的是租房的钱。但咬住理儿,必须搬出去。

许一鸣倔劲又上来了,顶了一句,我的女人我养。惹得苏晓慧泪水涟涟。

李长奇又去了一趟,老爷子又给了一次面儿,让儿子过完年,开春后搬出去。

搬出去租房贼贵②,还不知道租到哪年哪月啊!

但要过年了,钱再紧,也得给晓慧买件衣服。像点样的,少说也要大几百。他俩去了几次商场都没买成。买贵的,苏晓慧不同意。买贱的,许一鸣过意不去。折腾了好几个来回,最后,花了230元,买了一件茜红色长款女式羽绒服。苏晓慧喜欢的不得了,穿上了舍不得脱下来。

按理说,苏晓慧应该安稳了,该有的都有了,把心放回肚里。可她仍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总觉得幸福来的太突然,不甚真实。她望着漆黑的夜空总是发呆,明天,明天该不会发生什么事吧?

这一天,许一鸣在班上接到苏晓慧的电话,让他下班后,叫上李长奇两口子到家里吃顿饭。没等问清缘由,苏晓慧把电话挂断了。

猜测了一整天,许一鸣也没猜测出个头绪。

这不年不节的,吃的哪门子饭呀?

晚上到家,看到满桌子菜肴,更是丈二和尚一摸不着头脑。那叫个丰盛!鸡鸭鱼肉一样不少;大虾、螃蟹端上了桌。八个菜,一顺水的硬头货③。

苏晓慧给每个人酙上酒,说道:“没啥!发奖金了,高兴。敬大家一杯!”她端起杯,先干了。

这顿饭,几个人有一搭没一搭④的聊着、吃着,谁也没品出啥滋味。

送走李长奇两口子,收拾完,俩人躺在床上,许一鸣问咋回事?苏晓慧不答,就是一个劲的哭。

许一鸣抚摸着,安慰着。

半晌,苏晓慧哽咽着,断断续续道出了缘由:“我,我,呃!呃!我下岗了。”

下岗?许一鸣何尝不知道下岗意味着什么!他采访过的沈阳防爆器械厂,这个建国后的第一家破产的企业,宣告破产的情景重现在眼前:厂长宣读时,几度哽咽,不能自持。工人的哀嚎、绝望,瞬间的天塌地陷,深深地刺痛着在场的每一个人。但对他而言,那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悲伤是悲伤,只是旁观者的悲伤。如今事到临头,他才真正地感到了彻骨之痛。

苏晓慧倒在他的怀里,浑身抽搐,而他的心也纠成一团。

“一鸣,我……”

“别怕!有我呢!”

窗外,风雪大作,搅得天昏地暗。

苏晓慧哭了一阵、又一阵子,哭罢,拎过一个旅行袋,说:“快过年了,我给二位老人买的礼物。我知道,我不能去拜年。你拿过去吧!”

打开,许一鸣看到的是两套紫红色立领对襟汉服。那喜庆劲卯足了⑤。

“你这是?……”

“我下岗了,发了一笔遣散费。亲戚朋友的,没少帮我。表表心意。”

听这话,许一鸣像被雷击中一般,怔住了,瞬间,泪水涌出了眼眶……

他提前回了一趟家,老太太见了衣服落泪了,说了句:这孩子哟!就说不下去了。老爷子摸着衣服的手颤抖了,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末了,家里给了许一鸣300元钱过年。

一一一

①坏菜了

东北话,意思是把事情搞砸了。

②贼贵:东北话,意思是持别贵。

③一顺水的硬头货:东北话,意思是一顶一的有价值的东西。

④有一搭没一搭:东北话,意思是有上一句,没有下一句。

⑤卯足了:东北话,意思是非常充足。

十一

过年回娘家,苏晓慧犯了难。

养父好说,小弟没事,让她打怵的是养母。那个老太婆不多话,只用眼睛瞟人,膘的你胆颤心惊,无所适从。多年了,苏晓慧虽说不适,但能应付。可外人怎么行?

不行也得行!

好在许一鸣能理解。要的孩子不容易,受多大的委屈呀!特别是那家有了亲生子后,两个孩子明显的水火两重天。真该给晓慧撑撑腰、长长脸。

这几天,许一鸣大包小裹没少往家倒动①,回娘家那天,让杂志社的小轿车送过去的。

二O四地区,好大一片。砖红色墙体、灰白色楼顶的苏式建筑,一栋连着一栋。苏晓慧的娘家在四十二栋。

大个子男人迎出来:“快,进屋!进屋!”

苏晓慧叫了一声:“爸!”,把许一鸣推到前面。

许一鸣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这间屋是东北朝向。

进得屋来,憋闷的慌。一张双人大床,一架上下铺,一张方桌把房间塞得满满当当。坐在桌前,觉得手脚无处安放。

门帘一掀,走出一个胖女人,身后的厨房窜出一阵阵饭菜的香气。

“妈!”苏晓慧赶紧站起来,连向把许一鸣拽了起来。

许一鸣喉咙一阵干紧,“妈”字怎么也叫不出来。

胖女人搭拉个脸,用一双金魚眼瞟过来,盯着许一鸣。

“哦!我去沏茶。”苏晓慧赶紧圆场。

“坐下!茶,沏好了。”老太婆严厉的喝了一声,示意大个子男人去端茶。

“哦!爸,我去。”许一鸣“爸”字脱口而出,惊到了自己。

“你坐!你坐!我去!我去!”

不大一会儿,爸端着一个大茶缸子,拿着几个小碗来到桌前,打开茶缸盖,热气腾腾的茶水上面浮着白沫和茶梗,

“茶不好,凑合喝吧!工厂发的降温茶。”

许一鸣喝了一口,又苦又涩。

他从带来的礼物中,拿出一盒大红袍②,递给爸,说:“这个好喝。”

爸的脸有些僵硬,老太婆一把抢过去,连连说:“贵重呀!贵重呀!留着!留着!”

门被撞开了,一个小伙子,左手提着一大桶,右手拎着一大包,喊着:姐!姐!

苏晓慧忙去接应:小弟!小弟!

许一鸣快步上前,接过东西,感觉沉甸甸的。

“哦!姐夫。

买啤酒的人老鼻子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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