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赵瀚就带着赵玉和乔元奎来到了镇后的一个小山坡。
今日是赵玉的十八岁生辰,但一来这不是二十及冠大礼,二来赵家近日都心事重重,因此也没大张旗鼓地庆祝。二人早上来时遇到镇民,也只是微微点头一招呼,没有特地通知任何人。
这个小山坡离赵家镇有些距离,四周一片枯黄的杂草无人清理,只有他们脚下的这一片土地,还有些人为清理的痕迹,勉强算是干净清爽。
原因无他,只因这地方是一片坟地,赵家镇上人去世后,就统一葬在这附近。
坟墓的数量不多,稀稀拉拉的有十多个,东一个西一个,或大或小,没什么整齐的规划。
赵玉他们所站着的地方,就是这片坟地中心的一个小土包,这里相对周围略高一些,隐隐有种鹤立鸡群的感觉,土包周围用石制的粗制栏杆简单地围了一个圈。
他们目前竖着一副高大方正的黑岗条石墓碑,墓碑上没有贴主人的画像,也没有年月,只写着四个大大的白字“赵成之墓”。
白字之侧,刻着一行稍小的字“孝子赵瀚百拜谨立”。这行字边上,刻着一行更小的字“孙赵玉谨立”,这便是赵玉祖父的墓碑了。
赵瀚和赵玉在墓前的灰炉里点上了三根香,郑重地祭拜了一番,随后又在墓前码上了几碟水果点心,还有一壶酒。
乔元奎远远地站着,没有上前一起祭拜。他在赵家身份特殊,并不完全是仆从的地位,加之他和老家主没有情分,因此这种场合,无需他上前祭拜。
赵瀚默默地看着赵玉打开随身带着的布袋,从里面拿出一捧捧叠成元宝模样的金银箔纸,在祖父的坟前点燃,静静地看着它们烧尽。
待一切都落定,赵瀚叹了口气,开口道:“你祖父是个要强的人,他一生兢兢业业力争上游,却在最精华的年纪遭逢如此祸事。”
“他总说,人在官场,就像是无根浮萍身不由己,可一旦上了岸,他却又突然不知该何去何从了。”
赵瀚俯身,从地上拾起一根枯枝,一边说着,一边用枯枝一端,沾了点箔纸燃尽后的香灰,在地上写下了两个字:“赵城”。
赵瀚缓缓地道:“他说,人死之后,任你是王侯将相,也不过是一捧黄土,入土化骨罢了。这个土字偏旁,从此不写也罢!”
怀里的黄玉微微震颤起来,赵瀚恍若不觉。
赵玉怔怔地盯着地上那两个字。
实话实说,因为祖父去世地早的缘故,他对自己的祖父印象并不深刻,甚至没办法在记忆中勾勒出祖父的长相。
但就是地上那两个字,就好似有什么魔力一般,给他一种神奇的,温暖的,血脉相连的感觉。
一股干燥的冷风吹过,满地的香灰被吹得鼓荡而起,随着风飘飘荡荡散去了远方,片刻间就什么都不剩下了。
赵瀚伸出脚,抹掉了地上仅剩的痕迹:“此事,埋在心底即可。”
赵玉点了点头,望着这个比任何人都想振兴家族,结局却落在一片荒郊野岭,死后连名字都不得不截去一半的亲人唯一留在世上的痕迹,内心五味杂陈。
两人看着墓碑,齐齐陷入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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