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熜当然不会理会儒生,也不介意孟智熊强行将自己抱着离开,只是小眼睛之中不断逸散着思索的神色。
陆斌的话语对于目前时代的任何儒生,学士乃至任意读过书认得字的人都有巨大冲击。
儒学思想经过千年的沉淀,已经成为了嵌固思想的利器,只要是有一定地位,掌握一定知识的人就会自动遵循其中规则,并如同虔信徒一般奉行下去。
然而朱厚熜则是不同的,首先他是一名与当朝皇帝血缘关系极近的皇族,三纲五常中君为臣纲这一道理先天性地在他这里便非常薄弱。
而更近一层,现任兴王朱佑杬也不笃信这个,只是将儒学当作教导自己孩儿认字的手段,隐隐有一种认完了四书五经上面的字,便立刻叫那方正峦师傅滚蛋的意思。
又不考进士,学的那么深作甚。
所以朱厚熜对于所学道理与知识上的探究与审视,比之寻常儒生要更多。
更加之陆斌这一年以来对于他潜移默化的影响,让他逐渐不那么高居云端,开始将儒生常谈的东西比照现实世界。
比照之后,他就开始逐渐发现一件事情:所谓儒学与礼数,以及父王的教导,似乎约束性质更大一些。
因为大家平日里都在说,要怎么去孝顺父母,要怎样去忠于君上,要怎样去做一名谦谦君子,似乎什么东西都用条条框框给框住了,只有在框架之内的言行才能够使你成为良善之人,有德之士。
这些东西,你忽悠两年前的朱厚熜还行,毕竟那时候他只知道这个,从没有见识过其他。
但是他有了最近一段经历之后,条条框框的道理再想忽悠他,可就难了。
因为他见识过,赵月姑为了自己娘亲,大晚上翻山越岭也要挖些野菜回去,莫戈他娘,被人踩死了,也要给自己儿子留一口吃喝。
再瞅一瞅那些平日里大谈道德,皓首穷经钻研学问的有德之士们,他们当中但凡有一个叫他瞧见了于城外接济流民,也不至于叫他朱厚熜产生这么浓厚的质疑。·
所以听了陆斌一番振聋发聩,离经背道的话语之后,他和旁的儒生之流反应是截然不同,他被孟智熊一路打横抱着过来,只觉得越思索越有道理。
似乎是帮助自己挣脱了一道铁链子,一道枷锁一般,内中愈发通透,头脑也渐觉清明,对于父亲教导之事的迷茫,对于道理与现实相悖的不解,如同是拨云见日一般比以往要清晰了太多太多。
这种体会,陆斌是绝对无法感同身受,他来自于后世,先天性便对那种儒学钳制思想的那一套东西不感冒。
说白了,他连自家绝对权威,老爷子——陆墀的未来规划都没打算遵从,你让他被自己老爹一番话唬住?
但朱厚熜是不同的,他被陆斌开导之后,父亲的教导已经不再是绝对需要遵从的规矩,自己也不是必须束缚在父王给定的成长方向之中。
于是终于开始拥有了近似于陆斌的思维,即多角度思考方式。
他现在就在思考:自己的父王是出于什么样角度,才会这般教导自己?自己按照这样的教导去做会成为什么样的人?自己成为了这样的人之后,能够获得什么东西?
当然,依照他目前的阅历,这些问题,他不可能直接就能够得出答案,否则他就不是啥妖孽,或者是什么早慧之才了,那特么妥妥也是一穿越者。
但是拥有这种思考方式的朱厚熜,则在正常历史进程中,发生了偏移也说不定呢?
直到一路回到了陆家之后,朱厚熜才算是回过了神来,他并不觉得想事情费脑子,反而觉得神清气爽,至少整个人没有了一丝一毫忧愁之感。
不过他还是语气中带着惊奇意味,朝着陆斌感谢道
“斌弟,你的话语对我启发极大,真想不到,你才三岁年纪,居然是个这般有主见的。”
他又想起陆斌方才的言论,又正色言道“放心,你以后做了我的典仗正,我绝不会用任何契子或者规矩来束缚你,就像你说的,没有任何人,能够决定咱们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孟智熊一旁竖起耳朵听着,只觉自己心中传来了一股羡慕的酸涩,这陆家与王府之间的关系就这么早早定好了未来,听听!这就是内定的未来典仗正了!
可怜自己这一票人等为了争一个护卫队正的职位,都得豁命来争,自己这一道箭伤还没好全乎,待会儿还得挨这小典仗正他老子的板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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