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阳听说有个学兄是自己的爹,吓得一机灵,差点搞岔了辈分。
“爷爷,还有一人是谁?”齐老夫子声音虽小,齐霁月支着耳朵也全给听到了。
齐老夫子沉吟良久,说道:“霁月,你一再追问,爷爷就告诉你罢,”坐下来,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还有一人,就是你爹。”
齐霁月一听,呆在了原地,眼泪却簌簌落下。
王阳也一愣,上了这么久的学,从未见过齐霁月的父亲出现。
如果按夫子所说,齐霁月的父亲学业有成,自己应当从父亲口中听说过才是。
看着齐霁月的样子,王阳依稀也能猜到,齐霁月的父亲,大概是逝去了。
王阳突然想起开学第一天,齐老夫子教的那首诗,当时看出他情绪很不稳定。
“日落狐狸眠冢上,夜归儿女笑灯前。人生有酒须当醉,一滴何曾到九泉。”
当时自己觉得晦气,现在想来,齐老夫子多半是读到此诗,情难自禁,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惨痛,世上又有几人能懂呢?
塾房中一时间悄无声息,只听到齐霁月的啜泣。
“过去的事,多说无益,霁月你个性刚强,不可过于伤痛,爷爷这不是还在呢吗?”齐老夫子红着眼睛,挤出笑容安慰着齐霁月,王阳看着却感觉无比心酸。
“父亲因何而故,我想知道。”齐霁月擦了擦眼泪,又问道。
夫子站起身来,说道“这事你不必知道,现在说了你也听不懂。”
顿了顿,他突然重重击在案上,说道:”我相信,天理昭昭,终有青天。你只需知道,你父亲为人刚直,不愧为吾之子、汝之父。”
王阳听了这话,知道齐霁月父亲的身故,多半是有什么不明之冤,但他也不好多问,只能低着头。
这是齐家自家的秘闻,他一个外姓弟子听了这么多,已经很不好了。
齐老夫子突然说道:“王阳,这些事我本想带到土里去,刚刚当着你的面说出来,也有老夫的一些私心在。霁月父亲是当年参加乡试时,受了冤屈,最终蒙垢而去。我一介寒门,诉告无门,我留下你的用意,也是看你终究不是池中之物,将来万一有可能,请看能否还你世伯一个清白!”
齐老夫子说完,对着王阳重重一揖,王阳赶紧侧身扶起夫子,他不是不接这个任务,而是受不起这么重的礼。
王阳还了一揖,郑重说道:“定不负夫子所托!”
王阳心里明白,夫子这么说,也是抱着万一的可能性。
王阳一个县试还没考过的蒙生,要为多年前通过了县试、府试、院试的生员主持公道,夫子这话说了也是聊以安慰而已。
夫子怆然说道:“可惜我齐家香火不盛,不然哪里会受这么多气。”
王阳心思活络,很多事前后一合计就懂了。
齐老夫子是齐家的族长,也是齐封村之前的总甲。
之所以后来被封严接过总甲之位,一是齐老夫子壮年失子,心灰意冷,二是封家借了女婿的光,第三个原因,就是跟霁月之父的去世有些关系。
如今封家在村里一步步做大,听二叔说,有些齐家的地都被封家买了。
上一次抢水事件,封严敢对齐老夫子言出不逊,也是看准了齐老夫子后继无人。
“今年天旱,你们的庄稼收成如何?”齐老夫子,突然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如果粮食不够,跟老夫说一声,荒年无情,乡党间守望相助是应该的。”
“我们从后山找到了水源,今年丰收有望。”王阳如实回答。
齐老夫子很惊讶:“哦?你家我去过,后山要是有水,不至于只种这些稻田吧?”
王阳当即一五一十,把加装竹道取水的方法说了。
齐老夫子高兴起来,说道:“看来你不仅是读书的好料,也是精于世务的良材。如此看来还是我多虑了,上次我们跟封家争水,我也在想,可怜了你们,但是我在上游,鞭长莫及,爱莫能助。”
齐老夫子主动说起前事,脸上有些愧疚之意。王阳却心底一乐,他小子可是争水这件事的筹划者。
“我与你爷爷相识多年,对他很是钦佩,如今的家业都是他一锄头一锄头挖出来的,真是不易!也只有他这样的人,才能生养这么多有出息的子孙!”
王阳纳闷,夫子怎么越说越散漫了,外面天都黑了,我还要回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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