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平安看着它水肿蜡黄的脸,“你是被淹死的?”
“是,民妇一族住在怀朔县邬镇旁,有邬水流过。族人受那吕蔚迫害时,民妇跳水逃生,反被祂抓住摁死于水中,许是民妇怨念难解,死后变作了怨鬼游荡在邬水里……
一朝做了水鬼,极想找个替死鬼,自己也好转世轮回。民妇却只念着报仇雪恨,又不愿害人,做那吕蔚似的恶徒,便默默忍受无穷无尽的窒息痛苦。
侥幸遇见一尊神人车架路过邬水,民妇向神人禀报冤情,神人言及,祂和城隍庙井水不犯河水,不愿得罪,但民妇怀有深仇大恨,那吕蔚又作恶多端,若置之不理,恐伤了天和。
神人教给民妇一桩附身小术,千叮咛万嘱咐不可附身于人,如果违背,神人必令民妇魂飞魄散。
民妇找来找去,恰巧旁边有只臭虫,民妇报仇心切,不顾污秽,便附身在了此虫身上,以此捷径,脱离了邬水束缚,又悄悄来至城中,一直忍到看见真人超度百鬼,才有了报仇的希望。”
淹死之人会被水域死死捆缚,相当于画地为牢,时时刻刻受那淹水窒息之苦,要么让高人超度,要么诓骗过路人,令其成为自身的替死鬼,方能解脱。
它口里所谓的“捷径”,其实不是捷径。
而是靠着神人传授的附身之法,让臭虫当了它的替死鬼,它则李代桃僵,借用臭虫的躯体离开。
有了身躯,日蒸月煎的苦楚,亦会下降不少。
但,有得必有失。
依李平安的《望气术》来看,她已和臭虫不分彼此,变成彻头彻尾的妖鬼了。
“是怎样的神人车架?”
民妇仍然虔诚跪着,绞尽脑汁思虑一番,自打做了怨鬼,往昔的记忆越来越快的淡去,唯剩她的冤情以及烙印于灵魂深处的重要事。
“那车马大红车围,一瞧便名贵不俗,绣花的车帘,民妇生前家中颇有家财,却也从未见过如此富丽堂皇的车帘,百花怒放、栩栩如生。
另有数个容貌妍丽的婢女,骑着高头大马跟在车马后,婢女个个神采飞扬,夭矫不群,较之怀朔县的纨绔子弟,更加绝类离伦。”
这民妇生前也是个读过书的,说的头头是道。
李平安听后,不禁想起了方洞在喜凤湖所遇的神人车架。
与她说的一模一样,倒是不知神人是哪里人士。
“可知吕蔚因何要害你们一族?”
“回真人,皆因我们在修建城隍庙之时,不曾出钱,也不曾出力。城隍为之震怒,就要让我们付出承受不了的代价。”
“吕蔚亲口说的?”
“是。祂来我家,口口声声称,奉了城隍旨意,问罪我等,我们心不诚,罪孽又深重,理应剥皮去骨赶入地府,受牛头马面无休无止的役使。”
吕蔚是城隍庙赏善司主官,而非罚恶司。
即便这民妇一族真的罪孽深重,他们也是活生生的人,该由阳官来惩处,阴官哪有理由擅自行刑?
李平安幽幽叹了口气,“几年了?”
“迄今为止,民妇已受苦了六年。”
“六年了啊……”
功德观的任务是新发的,而吕蔚杀这民妇一族却是在六年之前。
斩那尊日游神时,他就在想,城隍庙像祂这般的小神,还有多少,由此可见,形势不容乐观。
至于遭地府邪气腐蚀的日游神,为何不像任务描述的神智错乱,倒也有了猜测,无外乎是有人帮祂梳理鬼邪之气,保持神智清明。
上梁不正下梁歪嘛。
“真人,民妇蒙受大冤……”
“此事我会托知县白元犀调查,若真依你所言,小道定为你们报仇雪恨。”
“你叫什么?”
“民妇叫……我……我姓什么来着?”
怨鬼抓耳挠腮就是想不起来,只好继续叩首不断。
李平安再问了其他疑点,这头怨鬼却是如何也记不得了,反反复复都是已经提过的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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