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伯德眼中似有似无,脸上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乎在追忆着什么。
顾扬弘则是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了大门处,期待着淮南伯夫人是否会从那个方向现身。
淮南伯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有些失控,转头对顾扬弘说道:“你现在已经到了淮南,就在这里住下吧。”
他还很体贴地道:“淮南人很单纯,我这儿也没有太多的条条框框,你想怎么来就怎么来。就像是住在普通的客栈里一样,你别介意。”
顾扬弘早就想去淮南侯府住下了,一口就同意了。
她正准备向淮南伯询问地龙与母亲的情况,便有一名家丁来找她,凑到淮南伯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李玉金隐约听见“夫人”“又”“犯了”,便知是淮南伯夫人出事了。
果不其然,淮南伯一听这话,就起身要走:“抱歉,内子午饭用得不太好,身体有点不适,我这就去找你们,你们在这里住下,我们有的是时间,有空我们再好好聊聊。”
说完,匆匆离去。
李玉金和顾扬弘就这样被扔在地上,被丫鬟们送到休息的地方。
到了傍晚,淮南伯依旧不见踪影,顾扬弘便领着李玉金再次来到望海阁,将之前错过的那顿鲍焖饭,再次品尝了一遍。
这道菜看着就很好吃,每一颗米粒都被汤汁浸透,鲜美的让人忍不住想要将自己的舌头吞进去。
李玉金和秦晚如都是心满意足,这一次算是不虚此行了。
淮南人比较开明,明月高悬,街上到处都能看到年轻的男男女女,手拉着手,悠闲地走在街游市。
顾扬弘也伸出了手,想要拉住李玉金,可是他手里拿着一袋糖葫芦,连一根手指头都接不住。
一只手拿着一份糕点,一只手拿着一根烤虾,用勺子舀了一勺。
顾扬弘一巴掌打在了自己的脑门上,他还是第一次如此怀念那些为他服务的人。
李玉金终于将自己的桂花糕喝光了,两人随手将两个铜板的盘子递给了摊主,顾扬弘拿着糖葫芦,拉着李玉金的手走了过去。
顾扬弘看着李玉金狼吞虎咽的样子,不禁用手指在她掌心里蹭了蹭,果不其然,李玉金耳根一颤,脸色微红。
呵呵,第一,我不能给她挠痒,二么,我不会开,一开我就晕车了。
李玉金感觉自己的手掌很痒,她挣扎着,却怎么也挣不掉,他的指尖轻飘飘的,就好像一根轻飘飘的羽毛,在她的心上划来划去。
李玉金只觉得自己的身体都在颤抖,本能的,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但同时,她也觉得很爽。她很想哼一声。
李玉金顿时羞得满面通红,哪有在公共场合满脑子龌龊念头的?
她转头看向顾扬弘,只见顾扬弘一脸清澈,显然是个精神饱满的少年郎,正准备给她挠一挠。
啊啊啊啊,这个少年,放在上辈子,也不过是个小白脸而已!自己两辈子都在老牛吃嫩草,实在是太丢人了!
李玉金,你要坚持下去!
李玉金心里七上八下的,顾扬弘被她这副傻乎乎的样子逗乐了,强忍着没有让自己哭出来。
也许,父亲和母亲曾经游历天下,也是如此?
……
淮南伯爵的府邸,发生了一件大事。
李玉金起了个大早,正打算在院子里练一遍太极,却看到一群仆人慌慌张张地往外走。
李玉金担心自己会被火烧到,赶紧回到房间叫醒顾扬弘,两人就往那边走。
然而,在公园里转了一圈,却完全迷失了方向,李玉金也不见了那些逃跑的人。
顾扬弘一边打着呵欠,一边流着泪水。昨晚她睡得很舒服,自己扎了十五分钟的马步,五十个下蹲,一百个俯卧撑,然后冲了个冷水澡,这才上床睡觉。
她现在已经很累了,心想李玉金肯定还在睡觉:“你真的看见她了?难道不是在忙着准备早膳?”
李玉金白了他一眼,道:“我可以百分百确定!”
李玉金是个蠢货,现代社会的人,论起阴谋诡计,论起阴谋诡计,她还真比不上这些以此为基础的古代人,她能走到今天,完全是凭借着自己的机缘和本能。
那些人不对劲!这种感觉是显而易见的。
然而他们与淮南伯并不相熟,只凭一丝疑惑便向淮南伯询问,一直到了午膳时分,李玉金方才察觉不对。
“淮南伯,昨日在大殿中服侍的那个丫鬟,现在在哪里?”李玉金对此印象深刻,那丫鬟身上有一股蜂蜜和桂花的香气,与夏莲生做的蜂蜜和桂花酒是同一种口味。
如果今日再见到这名侍女,她一定要向她请教,想要找出她的不足之处。
但这一次,却没有。
淮南伯淡淡道:“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而且我也没有扣留奴隶的契约,这段时间经常会有人走,我也就不在意了。我只是想让她身边的人活下来。”
淮南伯话里隐隐透着一股超然物外的味道。
顾扬弘心中疑惑,他不是很看好木梓彤,但穆梓桐在调查这件事上,绝对没有任何问题,他已经从太后那里得到了确凿的证据,证明淮南王也参与了叛乱。
可眼前这位淮南伯,却没有半点对权势的渴望。
他为什么要参加王位之争?
李玉金有些失望,她还没弄清楚侍女要煮的是什么蜂蜜饮料,人就不见了。
李玉金盛了一碗粥,不小心撒了一些,赔着笑脸说:“真是不好意思,没拿稳,把粥撒了。”
李玉金发现淮南伯家的人都很和善,丫鬟们似乎只是将她当成了一种职业,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谦卑。
李玉金并无大碍,侍女微笑道了声谢,便退了出去,淮南伯破苦笑道:“我在王府里已经习以为常,他们又不是真的怕我,我也不会把他们怎么样,既然他们愿意离开,我自然会好好招待他们。”
淮南伯的妻子从门口探出头来,见到李玉金,很是开心:“你真是个好姑娘!”
“啊?”李玉金听得一愣一愣的。
那端着粥的丫鬟却是一脸笑意:“昨日小姐不是让我去给你带点吃的么?我把它送给她的时候,她很开心,非要给我。虽然只尝到了一小口,可我却很喜欢,就问我,这是什么人给我的!”
“这是你给我的!淮南伯夫人握住李玉金的手,一脸热情。
李玉金心念电转:“淮南伯恕罪,不知这日里淮南伯太太可要上街走走?我看她对美食很有兴趣,说不定在大街上多看看,对她的身体有帮助。”
李玉金设身处地的想了想,如果自己失去了记忆,变成了一个疯子,恐怕也只有好吃的能打动她了!
淮南伯惨然一笑:“其实也不是没有考虑——之前少奶奶身体不好,咱们也经常出门,其他的不太好走,淮南一带,咱们还真没少跑。”
淮南伯目中带着怀念,带着怀念,让李玉金心中一酸。
用完晚膳后,淮南伯得赶往淮南府领朝,一天没有旨意,他就一天是个犯人。原本应该被关进大狱,奈何淮南府中人不忍自家王爷遭罪,纷纷允准王爷每天都留在家中,每天到县衙报到即可。
李玉金手里拿着一篮子新鲜的瓜果,在冬天很难见到,李玉金咽了咽口水:“小姐,您这里还有吗?”
淮南伯夫人,虽然已经失去了理智,但李玉金对她却充满了敬意。
她肯定是个很厉害的女子,否则淮南王就算失去记忆,也会对她一如从前。
李玉金这样认为,但顾扬弘并没有这样认为。
他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婢女笑道:“小姐,我们家小姐很爱吃鲜果,这不是给您准备的吗?”
李玉金对这个丫鬟还是很满意的,她的手艺不如昨晚的那位,不过心地善良,说话也好听,能给李玉金提供很多信息。
李玉金看着清洗好的果子,立刻就要放入口中,顾扬弘从里面掏出一枚银子,朝着李玉金手里的果子扔了过去。
果子倾斜,李玉金的牙关紧绷,让人听了毛骨悚然。
李玉金气不打一处来,开个玩笑也要有个限度啊,哪有拿着暗器伤人的?
李玉金起身想要给顾扬弘一个教训,可当她对上顾扬弘的目光时,整个人都呆住了,然后猛地蹲下身子。
一柄刀擦着她的身体飞了过去,她弯下腰,这柄刀也跟着转了过来。
还好李玉金躲闪及时,只是擦破了一点皮。
李玉金二话不说,直接往桌子下面躲去,男人拿着刀就往桌子下面跑,李玉金轻松躲开,然后顾扬弘又是一拳打在男人身上。
交手了几个回合,那人知道自己不是对手,立刻掉头就逃。
顾扬弘也不追击,而是从桌子下面将李玉金拉了起来:“你的速度倒是挺快的!”
鬼知道他被吓成什么样了!如果那个人真的对她做了什么,顾扬弘这辈子都会觉得空荡荡的。
“什么人?李玉金掸了掸身上的灰尘,一脸认真地说道。
淮南伯爵在淮南口碑极好,府邸内也没有太多守卫,淮南伯爵也没有出过事,为何会被刺客暗杀?
她是不是哪里吸引了别人的目光?
她的侍女吓得瑟瑟发抖,捧着脸盆瑟瑟发抖,久久不能平复。
李玉金见她苍白的脸色,知道自己连累了她,便摆摆手道:“怕了吗?抱歉,你可以回去了,我们两个在这里就行了。”
那侍女虽然察觉到了什么,面上闪过一抹迟疑之色,但最终还是听从了李玉金的劝告,转身离开了。
顾扬弘看了看李玉金身上没有任何伤痕,又用小刀割破了她的皮肤,也没有发现任何异样,冷冷道:“你就这样走了?你以为我们不知道吗?”
丫鬟吓了一跳,转过头来:“是不是锐王在这里?”
顾扬弘冷笑一声:“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在我面前如此放肆。”
丫鬟脸色一变,带着几分紧张和歉意:“是,是我失礼了。”
顾扬弘冷笑一声:“不过,我又不是锐王,你又如何能看出我就是他?”
这一次,那侍女再也无法隐藏自己的真实意图,只能硬着头皮道:“随便你!”
李玉金恍然大悟:“果然不对劲!”
顾扬弘回头看了她一眼,李玉金赶紧夹了一颗果子:“你还记不记得顾扬弘?我们进京的时候,淮南伯家的老太太都很久没给她买过果子了,这丫头刚才说伯母喜欢,天天都在吃!”
顾扬弘这才放下心来:“你总算想通了吗?”
李玉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转身对丫鬟道:“你为何要伤害我?你这是要对我不利,还是要借我之手对付锐王殿下?”
“我什么都不知道。”
审问了半天,那丫鬟都是一脸求死的样子,李玉金大怒,顾扬弘派人把淮南伯召来。
淮南伯急步赶来,一脸的难以置信:“这丫头在咱们家住了五年,从未走漏过风声,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要行刺王爷?你身后站着的是什么人?怎么会这样?”
淮南伯悲恸欲绝,似乎在这一刻,整个人都变得老了许多。
顾扬弘目光一寒:“这么一个人,竟然会在淮南伯爵的府邸中,伯爷竟然一无所知?”
淮南伯看着顾扬弘改口,心知今日在劫难逃,只得跪下说道:“今儿个是儿臣教子无方,看人不明,竟让如此贼子混入教府,更将李小姐打伤。臣有不可恕之嫌,淮南府之事,臣已无权限,还望君上移至淮南府尹处,由他主持公道。”
淮南伯颤颤着缓缓起身,李玉金忽然感觉到,这份优雅里,也许也有一份沧桑。
顾扬弘一点面子都不给,难道淮南伯会禀告朝廷?为什么?这是在挑衅我?顾扬弘自然不会听他的,立刻将淮南伯拖了出去。
李玉金也没多说什么,跟着她来到了伯家大门前,却看到了一个本不应该来的人。
淮南伯夫人站在门口,疑惑地问道:“要把李天命送到什么地方?能不能带上我?”
李玉金忽然觉得有些难过,淮南伯对淮南伯夫人一往情深,从她的纯真和纯真就能看出,淮南伯是个不错的人。
府中自然有奸细,甚至还有锐王府,但淮南伯却什么都不管,一心只想着自己的妻子,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府中之事。
但他必须要上报朝廷,哪怕只是借机清理一下淮南侯府的奸细,也是一件好事。
李玉金向淮南伯夫人歉意地行了一礼,顾扬弘亦是目不转睛地望着淮南伯夫人,似乎在揣摩她的心思。
但淮南伯夫人却像个五六岁的孩子,被两人的气氛弄得有些胆怯。
“怎么回事?要不要把他带走?”淮南伯夫人见他不答,便问道。
也许是感觉到了,她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但是她却没有勇气去找顾扬弘要她的丈夫。
淮南伯夫人在顾扬弘等人押着淮南伯离开后,声嘶力竭地喊道:“别!别把李天命给拐走了!”
淮南侯府位于淮南最富庶的地方,淮南伯夫人这一嗓子,顿时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
众人纷纷望向顾扬弘,又望了望淮南伯道:“王爷,你这是做什么?他到底是什么人?为何如此无礼?”
淮南伯向众人拱手道:“各位放心,我犯了一个错误,这就是我要回衙门解释的原因。没事,谢谢大家照顾。”
淮南谁不知道淮南伯是个善良的人,见他被抓来,一个个都以为顾扬弘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是什么人?你们竟然敢绑架我们的殿下?把王爷给我放了!”
顾扬弘嗤笑一声:“想谋反不成?”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到得后来,几乎整条街上的人都没了,都跑去围观顾扬弘与淮南伯了。
见顾扬弘还在抓着淮南伯不放,众人脸上的表情越发阴沉,甚至有几个人已经从篮子里取出了一颗石子,准备用来护身。
淮南伯一看这情况,知道事情可能会发展到更严重的地步,急忙打圆场,百姓们看在淮南伯哀求的份上,只好依言而行,让出一条道路。
淮南府府与淮南郡王府之间,有一条道路。
顾扬弘押着淮南伯往里走,李玉金紧随其后,周围的人都用愤怒的目光看着他,仿佛下一刻就要冲上去将李玉金和顾扬弘撕碎一般。
李玉金忽然意识到,淮南到底有多恐怖。
……
来到淮南府后,他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李玉金还抓着那名侍女,那名侍女什么都招了,却始终没有说出幕后主使。
淮南府府主好不容易有了真正的权力,此时正焦头烂额,看到淮南伯到来,立刻迎了上来,要让淮南伯入席。
淮南伯摇头道:“多劳胡公子,只是徐某犯了一个错误,所以才来衙门请罪。”
淮南府尹胡先生面露不可思议之色:“怎么回事?难不成淮南郡王府上,还有人来找麻烦?”
淮南伯解释道:“那倒不是,是我的丫鬟被人骗了,对我的两个小丫头动手。我这次来,就是想要向胡先生讨个公道。”
淮南伯自谦,胡公子忙摇手,哪里敢当。
她看着顾扬弘和李玉金,总感觉这两个少年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高贵的气息,恐怕不好对付。
他只好拿出一把火,对准了那个闹事的丫鬟:“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我淮南侯府撒野!”
胡先生看着外面围着一群围观的人,心里有些着急:“你怎么不说话?今天的事情,你怎么说?”
如此三番两次,侍女就是不说话。
胡先生不敢在淮南伯面前动什么手脚,但看着她这个样子,淮南伯转过身来,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却还是抱拳让胡先生主持公道。
胡先生有些尴尬,淮南伯便起身向胡先生施了一礼,姿态极低,让胡先生不必在意。
顿时有人为淮南伯叫屈:“淮南伯何罪之有?只是他们家下人们都是奉了别人之命才这么干的,凭什么连累淮南伯同悲?!”
“没错!你已经坑过淮南王一回,还打算再坑一回?!”
“你们这些贪官污吏!把他推了吧,淮南之地,就是淮南王!”
“没错!我要的,就是淮南王。”
“淮南王,你这是……”淮南王爷孙!”
淮南伯大感动容,却又不得不感慨命运的捉弄。
“多谢诸位对徐某的照顾,徐某虽然心地善良,但却看不透人心,连累了亲友,就连淮南,也变得有些不方便,每一次出入,都要经过严格的检查,所以徐某很感谢你们不要怪罪徐某。”
“今天两位贤侄在我的府邸被吓到了,徐某有眼无珠,还请两位贤侄为我们的贵客做主!”
淮南伯坦陈,让人心疼,却又不得不沉默地倾听。
顾扬弘和李玉金面面相觑,没想到淮南伯会如此受欢迎。平民不问是非,不论是非,只要牵扯到淮南伯头上,都会把责任推到其他人身上,那淮南伯必是清白的。
淮南伯既要主持公道,众人纷纷将责任推到了那个丫鬟身上,力劝她快些说出实情,为淮南伯昭雪正名。
李玉金眼睁睁的看着一名年轻女子被沉重的木板砸中,只是几次攻击,便有鲜血飞溅而出。
但那侍女却不听,又要继续盘问,她使出吃奶的劲,趁所有人都没注意,将木板往柱子上一撞,便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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