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七年,七月二十六。

今日的天气有些阴沉,许久不见甘霖的南直隶罕见有了要下雨的迹象。

应天府,龙江驿。

无数穿着红紫袍服的朝中大员,与当地乡绅,聚在这里。

由南京出发,北上联清的使团,要在此登船,走河道,经滁州、临淮、凤阳、宿州,而后到徐州黄河西岸驿,渡河向北。

早在六月,时任兵部尚书史可法上疏陈奏,言明现在世局紧要先在于平寇,而要与清廷交好避免产生误会,应当派出使团联络多尔衮,防止出现清军在黄河北岸列阵屯兵的尴尬场面。

他自然知道建虏有不臣之心,却依旧抱有侥幸。

毕竟当时入关时,他们打着的是给崇祯皇帝报仇的名号,眼下自己这方先派出使团,就能先掌握交涉的主动权。

马士英与东林党几人难得达成一致。

南京派出以左懋第为首的联清使团,一方面是安抚吴三桂,给他送去金银粮草,一方面是找清军借兵,讨伐李自成。

朝野上下,一时涌出许多反对声音,兵科给事中陈子龙《兵恒奏议》中提到,如大明借满清之兵,则有如南宋借金灭辽,借元灭金,无非是在给自己挖坑。

自古攻城略地,未曾听闻靠乞求别人就能得到,于是上疏请求撤回使团,自发三路大军征讨大顺。

他是很有骨气,但问题也同样出现在这里。

有人认为清军可以联合,有人认为满清狼子野心。

但几乎所有人都认为,眼下的要紧事应该是先讨李闯,至于满清之事则日后再议。

他们甚至还要给已投降清军的吴三桂封爵赐金!

当时调拨地方赈灾的白银也不过几万辆,但是用漕船运往北京,赐给那些汉人降将的白银就有十万两,黄金一千两!另还有数不尽的粮食。

或许有人瞧出其中端倪,但无一人敢言。

如今逼死先帝的李自成,乃是弘光政权不可辩驳的政治正确。

攘不攘外的另当别论,这内是必须要安的,哪怕大顺的民心此刻已比大明更盛,清军的战斗力已比顺军更强。

他们永远不会相信,中原汉地,未来会由蛮夷入主。

这剧情很熟悉吧,前推几百年,后推几百年,都能找到相似的事情。

人类从历史中得到的唯一教训,就是没有从历史中吸取到任何教训。

风卷云舒。

船队缓缓离开码头,中心楼船上,站立一名老者,两鬓斑白,目光深邃,久久不言。

稍顷,随行官员悄悄来到其身后。

“仲及(左懋第表字)兄何故愁眉不展?需知我等北上乃是为国为民而去,若能成,我大明则有中兴之机,理应高兴才是。”

许久,左懋第怅然若失道:“临行前,我劝陛下勿以北行为和议必成,勿以和成为足恃。但登船时,却见朝中大臣皆是欢颜相送,真不知此一去,示虏以弱,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

三日后,使团行至徐州。

徐州知州张士汲率地方官员于驿口相迎,城中衙役也忙活起来,将乞丐与地痞都收拢起来,不许他们冲撞了正使老爷的车架。

终日不见其人的总兵李成栋也从泗州赶回,他虽是徐州总兵,但反贼出身,洗白前乃是兴平伯高杰的部将。

而高杰如今驻军在泗州城,他也就将家中亲眷都安置在泗州城中,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楼船靠岸,左懋第携着一清秀少年走下船来。

张士汲忙上前道:“请先入城稍歇,我已为左使备好了接风宴席。”

左懋第看向他的眼神,颇有些意味深长的味道:“不必如此大费周折,我等不过停靠一日而已。”

张士汲只好又道:“那也请先入州署一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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