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他刚才看奉召星呢,金石抬起头,那颗硕大的红星,在一年前凭空出现,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乾辰司的元老们翻遍星象古籍也无从考据,最后只给它起了个拍马屁的名字——奉召星。百姓们发现自从奉召星出现,就怪事不断,于是叫它惑星。
云层浮动,奉召星转眼不见,金石见芜央头枕手,仍旧盯着上空发呆。其实仔细看,芜央长得不丑,浓眉大眼,高鼻方口,如果再白点,也是位大帅哥。只是他黑亮的目光直勾勾盯人时,仿佛能将一切看穿,再配上那张一直抿着的嘴,总是满脸的严肃和坚毅,拒人千里之外。金石收回目光,不想自讨没趣,便借着火光翻看书。
初夏的夜,冷飕飕。金石冻得直打喷嚏,他丢了书,裹紧身上的披风,又往火堆前扭了扭。地上又潮又硬,硌得身子生疼,想起家中绵软干爽的香樟木床,不由得思绪恍惚,似乎闻到了母亲为他点燃的熏香。
金石进震陲司的事,老爹已经操办很久,钱没少花,却总让等着听信,他一直觉得老爹所托非人。赶巧这次自己惹祸,老爹不再顾虑,卖了一处宅子,把钱拍在震陲司副司空李妇力的面前。老爹第一次在这位儿时好友前发了脾气:立刻把我儿子弄进震陲司的白泽府,这些钱都是你的,要不然咱俩没完。
毕竟是儿时玩伴,李妇力也薅够了羊毛,总得办点事。他和金石老爹说,白泽府是不可能的,守备府、后备府都没问题。见金石老爹不同意,李妇力让金石老爹放心,他会罩着金石侄儿,要是那位瘟神不依不饶,他就把金石侄儿调到外地,等风头过了再回来。当然,即便是进二府也必须走‘纳贡’的流程,就是找个白泽府的陪同,去跑趟差事,随便杀个妖兽,就算是缴纳了特殊贡献,可以破格进入震陲司,好多官宦子弟都是这个套路。
后备府掌管震陲司的后勤,油水十足,金石老爹最后选了这个,于是有了现在这趟差事。按理说,就是走个过场,没想到骑了整整七天,估计快到大华国边境了。金石还以为李妇力是因为老爹的态度故意刁难自己,后来从芜央口中得知,副司空只是白泽府名义上的领导,无权干涉白泽府的事。可能是自己运气不好,分派到这么远的差事。
这次去的竹协村,金石之前连名字都没听过。更奇怪的是,一路上连个村镇都没没有,金石出发前看过地图,少说也该经过两个城镇。他甚至连人都没遇见几个,偶尔见到个采药的、挑货的或者打猎的,都让他兴奋半天,忍不住上前攀谈两句。
金石之前没接触过白泽府的人,不知道他们是不是都和芜央一个德性,性格冰冷,脾气暴躁,仿佛和他金石有仇似的。金石盯着篝火,仿佛看见红香的俊俏模样,不知道她是否还活着,那瘟神会不会放过她…
察觉到金石睡着,芜央不自觉的发困。他不想睡觉,因为怕怪梦上门。芜央清楚的记得,就是在奉召星出现后不久,怪梦第一次出现。当时,他和队友追杀一群白猿精,受了重伤,累得昏睡过去。等他尖叫着醒来,发现自己身体冒着烟,皮肤被大面积灼伤,而队友目瞪口呆的不知所措。从此,怪梦不定期的袭扰他,不分白天黑夜,精疲力竭时尤为频繁。他访遍了都城,僧侣和医生都毫无办法。因为他的夜盲症,白泽府很少有人愿意和他搭档,这下干脆没人了。芜央倒不在意,毕竟单打独斗习惯了。然而,队长不愿冒险给他委派差事,偶尔安排些送信或打杂的闲差,免得芜央因为无用被踢出白泽府。这次陪金石‘纳贡’就属于这种差事,要不是队里人都忙,估计还轮不上他呢。
这趟差事是去竹协村处理鲵鱼怪杀人案件,按照大华国律法,府里下了斩立决的命令,这案子对于芜央来说不是难事,只是路程太远,算上信鸽来时的一天路程,现在已经过去八天了,不知道会不会有新状况发生。他好久没有杀伐,有些技痒难耐,府里评审差事奖赏,一看完成情况,二看完成时间。所以,好不容易接到正经差事的芜央,不考虑道路险阻,只选择近路直线前进,沿途未进任何村镇。
芜央起身,添了些柴火。眼前这位公子哥,哪吃过这种苦,头两天还装得有模有样,之后就开始抱怨,走到哪都要生火做饭,芜央讽刺他用不用葱姜蒜爆锅时,他竟然点头。还有次他方便完,蹲在那里喊芜央要纸,芜央拿他没办法,给他摘了一摞树叶。前天,这位大少爷竟然提出要洗热水澡,芜央气得说,自己是白泽府的,不是你家仆人。不过,让芜央意外的是,金石这家伙虽然嘴上抱怨,但是身体没出现任何问题,连头痛脑热也没有过,体格相当不错。
想到这,芜央拿出金石分给他的干粮充饥,味道不错,就是噎得慌,要是有苹果就更好了。他心里明白,金石就是出来走个过场,自己别太为难他,难不成还指望他和妖怪拼命?保护好这位少爷,早去早回,多赚些钱比什么都强。
第二天早上,芜央破天荒地用金石的干粮、之前剩的熊肉干和猫屎野菜熬了粥,假装随意地递给金石。金石本想接受,可看见芜央的黑手和带泥指甲,又本能地缩回去摆摆手。
芜央冷哼一声,也把手缩了回去,表面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心里暗骂自己:真他妈手贱,人家哪能瞧得上我?
金石见他一副伤自尊的样子,本想说点缓和的话,怎奈芜央转过脸,三口两口吃完饭,起身张罗着赶路了。
傍晚时分,他们翻过一处巨石山脊,脚下出现一条东西走向的山谷,一直贯穿到目力所及的尽头。山谷的南北向很宽,里面是茂密的竹林。竹林中,一座大型村庄,升起缕缕炊烟,被夕阳映照出一抹微红后,慢慢消融在天边的晚霞里。
芜央和金石勒紧缰绳,顺着坡路,一颠一颠地下到山谷。身旁,一条条溪流从山上疾驰而下,在平地处汇聚成河,蜿蜒进竹林消失不见。晚风闯进山谷,惊得竹林阵阵沙响,扑棱着的竹叶,切碎了暮光,晃照着他们脚下的路。
他们骑过一座造型奇异的竹拱桥,来到一处十米多高的竹牌楼前,上面写着三个大字:竹协村。
村里就地取材,盖满了二层竹楼。竹楼结实美观,样式统一,规划得十分整齐,不是一般乡野村中的简陋泥房所能比的。芜央骑在马上,听见马蹄踏地的声响异常,低头才发现,原来村中主道上,竟铺设着碳化处理过的层层竹片。好富足的村子!
此时,天色已黑,从窗口映出的繁密灯光可以看出,这里人口众多,不亚于一个小型城镇。
金石下了马,敲开村口一户人家问路。
门开时,芜央闻到屋内飘出一股香气,甜腻得如裹了蜂蜜的烤肉,隐约中带着一丝血腥味。借助灯光,他看见屋内蒸汽缭绕,好像在炖煮食材,顿时肚子一阵叫唤。
芜央咽了口水,见和金石说话的村民穿着绫罗绸缎,身上披金带银,十分华丽,心中生疑,这偏远地界的村民竟如此富裕?
“村长家在那个方向。”金石上马后,用手指了指,看起来情绪不错。
村长家是一座大院里的双层竹楼,屋内屋外灯火通明。竹楼高大宽敞,构造精巧,垒叠得密不透风。走到近前,发现门窗竟然都用珍贵的金镶玉竹编织,配上龙竹编制的花纹装饰。院子里,还堆放着竹子原料和未加工完的竹器。
“我觉得这房子在都城也算得上豪宅。”听金石这么说,芜央也点头同意,他从未见过如此气派的竹楼。
正想着,房门走出两个人,一个干瘪小老头,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老头个子矮小,脚下利索,长眼细眉,脸色红润。而中年男子个子高大,五官俊朗,迈着大步。虽然长相迥异,但看神情姿态和五官细微,依旧能确认是爷俩。
老头脸上挂满和蔼的笑容,拍着手大声询问:“是震陲司的大人吗?欢迎,欢迎。我叫崇力,是竹协村村长。这是我儿子崇官。二位大人快请进。”他也不看金石递来的文书,急忙拉着他们进屋。
芜央撇见老村长的手,修长灵活布满老茧,确实是个篾匠。他对老村长的第一印象不好,让他想起那些明明瞧不上自己,却碍于自己白泽府的身份,不得不对着自己笑脸相迎的人。
竹楼内,空间宽敞,分上下两层,由带扶手的竹梯连接。屋内各式上好竹制家具,色泽自然古朴,还装饰飞禽走兽图案,随便拿出一样都能卖个好价钱。进到内屋,地上铺制的是细紫竹地板,拼接成方形图案,十分规整。在都城,家中有一两件紫竹器物,已算是奢侈,用紫竹铺地板的,金石从未见过。
见村长脱鞋进内屋,金石连忙退回来脱鞋,身后的芜央不等他完事,穿着鞋从他身旁挤进内屋。
“哎,脱鞋呀。”金石急忙招呼芜央。
芜央一屁股坐上竹椅,毫不在意地说:“我怕熏到你们。”
村长连忙堆笑:“不用脱,不用脱,乡野寒舍,不必在意。”
晚餐是竹笋炒肉、腌竹笋、竹笋汤,还有炒蛋、炖鸡肉等,虽然没什么山珍海味,金石吃起来却有翠月楼的顶级味道,倒不是饭菜烹调得多出众,而是他好久没吃过正常饭菜了。
芜央一直埋头狂吃,生怕有人和他抢似的。对他来说,填饱肚子永远比味道更重要。
村长崇力父子吓得没敢动筷,在一旁客气地礼让他们多吃点。
用过饭,村长儿子崇官下地收拾碗筷。村长崇力说:“粗茶淡饭照顾不周,也不知二位吃饱了没?如果可以,我们谈谈正事?”话音刚落,屋后传来婴儿啼哭声,原来是后院还有一座竹楼。
村长儿子崇官探进头来,俊朗的脸上抱歉一笑:“爹,孩子哭了,我去看看,您陪两位贵客。”没等村长崇力回答,崇官缩头便走。
崇官走过院内时,看见一只绿色的大鸟,从后院竹楼屋顶飞走。夜色正浓,他没看清楚,只在心中疑惑,什么鬼东西?
“孩子怎么了?”崇官进屋便问。
“睡得好好的,不知怎么手指就流血了。”抱着孩子的奶娘答道。
“我看看。”崇官用嘴吸净孩子手指的血,看见一个针刺的伤口,这屋里哪来的针?真是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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