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等一下!”一个焦急的声音喊道,芜央不认得,却因此保住了性命。他扭头看见,金石领着后主的两个女儿,走了过来。
穿着艳丽红裙的女人央求:“妈妈,你放过他吧。这位叫金石的大人,答应保护我们,带大家去一个新地方生活。”话语是请求,听起来却冷冰得仿佛没有感情,“你不在,我们自身难保,村民为了灯油,会把我们杀光的。”
后主盯着芜央,等待他的回答。
芜央暗自侥幸,急忙故作沉稳地点头:“你的族人并无过错,我会想办法帮忙。”
后主膨胀的喉咙,像泄了气的皮球瘪了下去,而身体也开始萎缩,最后变回人形:“即便你是为了保命而答应,我也只能相信你。”
后主绝美的胴体已经血肉模糊,金石忙拿衣服来为她遮盖。
“我还挺喜欢这副身体的,能不能帮我把那些东西塞回来。”后主向他微微颔首致谢。
金石见她指着落了一地的内脏,忍不住躲到一边干呕起来。芜央见状,二话不说,过去捧回来,给她塞了进去。
“谢了。”后主对着芜央挤出一丝笑容。
芜央也尴尬地点点头。
“不会让你白帮忙。”后主费力地喘着气,“告诉你个消息,你们路过此地,就是村里人给我通风报信。”
芜央糊涂了,赶忙追问道:“村里人为什么给你报信?那人什么样,怎么说的?”他见后主脸色惨白,随时快要咽气。
“他三十多岁,长相普通,虽然戴着方帽,但是个光头。他说村长请了白泽府的人,让我在茶馆提前埋伏。哦,对了,茶馆的寡妇被我绑在屋后,你一会记得放了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后主剧烈的咳起血来。
有人要杀他和金石?芜央回身捡起还在地上的雷闪,警惕地感知四周,发现并无异常。
后主缓了口气,继续说道:“你靠近些,我再说个秘密,如果崇力那狗东西刁难你,你也有个应对。”她对着凑近的芜央耳语。
“怎么可能?”听后主说完,芜央失控地张大嘴巴,一副受到惊吓的表情,一旁的金石见状一头雾水,不知发生什么。
“连我自己也不清楚,可这种事当妈的怎么会错?我如实相告,但愿能帮到你,如果可能,希望你尽量保守秘密。”
火光的照耀下,后主的脸突然有了血色,她用力地招呼两位女儿过来,“我有几句话要嘱咐,”待她俩跪下后,后主继续说,“我杀了人,难逃一死,你们莫记恨这位少侠,也不要找村里人报仇。你们带着族人找到安全的地方住下后,就不要再和人类来往。切记,切记。好在,你们都是性情冷淡的东西,应该不难做到。”最后一句仿佛是她自言自语,说完后头一歪,睁着眼不再呼吸,只留下两位默默无声的女儿。
?
竹水河流到尽头,便钻入高大垂直的竹山下,成为暗河。想从玉竹林这侧走出山谷,只能翻越三面的陡峭高山。芜央受了伤,行动不便,还要找村长崇力签文书,所以他们只能原路返回。
巴蛇丸药劲开始消失,芜央身上的疼痛逐渐加剧,虽然金石给他左臂和肋骨敷了祖传名药‘金芷散’,但是好像并未起什么作用。他回头看看近百名鲵鱼族人组成的队伍,他们穿着青绿色长袍,背着筐,推着车,带着不能变成人形的各色鲵鱼,迈着僵硬的步伐跟在后面。他们都是年轻男女模样,看起来和后主极其相像,他们尽量遮挡住尾巴,不时给带着的鲵鱼喷洒清水。
芜央和其中几个小伙子聊了几句,他们都面无表情,语气冰冷。芜央觉得他们不像是生气或冷漠,更像是还没学会喜怒哀乐这些基本感情。虽然后主和常人无异,但是她的这群儿女似乎没有摆脱冷血动物的局限。
“后主和你说了什么?”金石凑上来问道。
“没什么,她胡说八道。”后主的话,过于惊世骇俗,芜央认为说出来也不会有人信。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后主又何必骗他?既然村里有人给后主报信,那村里就一定有鬼,可能是金石惹的人来寻仇,也可能后主在村里的相好给通风报信。除此之外,芜央想不到其它可能。
来到村口,天已大亮。村长崇力带着一群人手持家伙堵在路上。芜央一见,就知道他们想要什么。他让金石带着队伍等在后面,自己孤身前往。
芜央左手搭在缰绳上保持不动,啐了一口,拧着眉毛问道:“这是干嘛,夹道欢迎吗?”
“干嘛?”村长冷哼一声,小眼斜着芜央身后,“大人带着这群怪物去哪?”他脸上没了友善的笑容,在芜央看来反倒顺眼许多。
“白泽府做事,还要向你请示?”芜央也冷哼一声,仿佛是怕输了气势。
“少拿官府吓唬我,山野村夫也不是谁都能欺负的。强龙不压地头蛇,大人也该客气点。字我可以签,你们可以走,他们属于竹协村,都得留下。”村长崇力伸出背着的手,指着鲵鱼族人。别看他个子不大,讲起话来底气十足。
“我要是不同意呢!”芜央冷着脸,右手摸着剑柄,他明知不能动手,仍心存侥幸想吓退他们。
村长崇力伸掌让芜央停下,“不用吓我,白泽府也得讲理,是不是?再说了,你断了左臂,我们这么多人,好虎还架不住一群狼,更何况是只受伤的老虎。”崇力说完,身后的村民跟着应和起来。
他怎么知道我断了左臂?难道是有人在现场盯梢?我怎么毫无察觉?芜央心中一惊,嘴巴却不饶人:“再多的狗,也不是一群狼。”
那群村民就像被人踩了尾巴,骂骂咧咧地挥起手中家伙,却没人敢向前一步。村长崇力伸手按住,继续说:“大人的嘴也太阴损了。你要是敢动手,我可要告状的,事情闹大,白泽府怕也不好收场。再说了,大人难道没听过,挡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嘛。”崇力讲话油滑,却不退让。
“赚多少是够?他们并无过错,滥杀无辜的妖族可是违法的。”金石上前来,气愤的说道。
“你少在那血口喷人,谁说要杀他们了?杀他们筐里装的鲵鱼也违法吗?照你这么说,我打只兔子也违法喽。”村长眯起小眼指着金石,“我和大人说话,你就不要插嘴了。后主既然已经死了,玉竹林就该归我管。鲵鱼族里那么多姑娘,正好配村里的光棍,这样也算造福双方了,是不是?”崇力身后的村民举着家伙一阵哄笑,张嘴伸舌地吆喝,就像狗见了骨头。
金石气得小脸通红,想要辩驳,却被芜央拦下,他讽刺道:“村长这样搞,就不怕弄出一堆人妖小崽子。”
村民们又是一阵哄笑,唯独村长崇力没有笑。芜央看在眼里,疑惑地猜测着,他和金石要来文书,拿笔在上面写了几个字,扔到村长脚下:“认字不?看看再说。”
村长狐疑地捡起文书,低头打开一看,又立刻关上,再抬头时脸上已经挂满笑容:“你看看,既然是朝廷的命令,为何不早说?”他接过芜央扔来的笔,立马签了字,然后挥手放行。
村民们看得一头雾水,纷纷想上前质问,村长崇力推说是朝廷下的命令,让白泽府带走鲵鱼族人,任何人不得阻拦。
芜央心中五味杂陈,没想到后主说的竟是真的。这种旷古奇闻的怪事,必定和奉召星有关。他该不该上报,上报了有谁会信呢?何况后主恳求自己保守秘密,自己虽然没有明确答复,但是心里已经做出了承诺。
队伍渐行渐远,芜央回头看见还愣在原地的村长崇力,突然想起什么,他拿起挂在马上的玉竹匣,对着村长崇力晃了晃,大喊一声:“谢谢昂!”
待村长崇力看清芜央手里的东西后,气得直跺脚,对着身边人嚷嚷起来,好像要牵马追赶。
芜央呲牙一笑,双腿夹着马肚,对着金石喊道:“让大伙跑起来。”
行至中午,夏日热辣,芜央的伤痛愈演愈烈,本该之前承受的痛楚,现在被加倍奉还。尤其那根折断的肋骨,马匹的每次颠簸,都让他呼吸倍感沉重,额头渗出大颗汗珠。他拿水淋头,晃动着脑袋让自己清醒。他抿着唇,将侵入嘴中的咸臭汗水啐了出去,顺便弯腰从玉竹匣里拿个苹果。芜央狠狠地咀嚼果肉,似乎要把伤痛一起粉碎。
从队尾赶来的金石商量道:“休息一会吧,天气太热了。”
“到前面那条河休息,他们用水太快了。”芜央指的是鲵鱼族,这次他说的是实话,并不想拧着来。
金石似乎已经习惯,没反驳,也没注意到芜央的糟糕状况,他对刚才的事情疑惑:“你在文书上写了什么?让村长立刻服软。”
芜央叼着苹果,右手掏出文书扔给金石,他脸上的毒液灼伤处有些痒,用手一摸竟晒得化脓了。
“孙儿身世,什么意思?”金石看见这四个字更加迷惑。
“村长的孙子是后主和村长儿子生的。”怎么说起来这么拗口,芜央想了一遍,确定自己没说错。村长儿子叫什么来着,他回忆半天也没想起来。
“你是说崇官的儿子是他和后主生的?”
芜央点点头,对了,叫崇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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