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和之争至此,已有定论。
场内二十余人各级文武,无论主战或主和,任谁也没想到,平日里宽和的张重华竟然有如此决心和魄力,杀伐果决,凛凛天威,足令苍穹变色。
休说扮演马前卒角色的阴塬等辈见了这等场景尽皆骇然色变,不敢再发一言。便是一向张扬跋扈惯了,从未将张重华放在眼里的张祚,在张重华陡然爆发出来的强横气势下也只得小心翼翼地暂时收起一腔忿怨,不敢去触霉头。
倒不是说张重华一时的爆发便足可令张祚甘愿臣服,而是张祚在张重华慷慨陈词的同时敏锐地察觉到了场内气氛的变化,原本一力支持自己求和的十余位文武官员,在张重华字字如刀如剑的陈述下,情绪上已经明显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其中半数以上文武,脸上呈现出来的神色有惊惶,有羞愧,还有一丝迷茫。
惊惶者,战端一开,胜负难料。羞愧者,食君禄而不能全其国,堂堂大丈夫尚不如一黄口孺子,让人情何以堪?迷茫者,则是国事艰难,凉州最有权势之两人,显然于战和之论各有所持,为人臣者,又该何去何从?
总之,张祚发现,原本他以为牢不可破的求和同盟已经在张重华强大的王霸气势下出现了裂痕,并有随时被瓦解的可能。
不管张祚是否认同,但张重华有一句话说得没错,羯胡之残暴,人神共愤。羯胡之无信,世所皆知。就算凉州军民止戈卸甲投降于羯胡,谁又敢担保羯胡不会秋后算账?纵观历史,降而不能全其身者,比比皆是。
趋利避害,人之常情。场内一众文武,无论是主战还是求和,根本上不就是害怕自己的利益受到损害么?
除此之外,张祚千算万算,怎也没想到张重华竟然会借彦公剑说事。
先祖士彦公临终前有遗言,彦公剑由凉州之主掌管,见剑如见先祖,国事如遇临难,可持此剑乾坤独断,凉州大小官民但有违抗者,立斩不赦。如涉宗族子弟,一体同之,生前除籍发配,死后不得入享宗庙。
彦公剑,才是张重华真正的杀手锏。而恰恰是在彦公剑面前,张祚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公然违逆。
…………
张祚很不甘心地选择了沉默,如此一来,凉州战和方略初定,一众文武再无疑议。接下来的廷议,便是领兵将领的择选。
牛旋等人意料之中地推举宋混担当重任,但张祚等人却力主由征南将军裴恒领军。
张祚等人的理由是,此战关乎凉州存亡,宋混年逾六旬,精力不济,恐难应对错综复杂瞬息万变的战局。而裴恒不仅正当盛年,通晓兵机,更是张氏王亲,荣辱一体,由其领军最是适合不过。
双方各自陈述己见,互不相让,最后还是张重华一言而决,拜裴恒为平北大都督,西域校尉张植为监军,折冲将军牛旋为先锋,倾全国之兵抵御麻秋。
与此同时,张重华还亲自写下一封手札,令人星夜赶赴金城送与张冲。手书内容大致三个意思,一是历数和肯定张冲往昔之功绩,称赞其为国家之栋梁;二是拜张冲为司隶校尉,领伏波将军,封晋昌郡男;三是勉励张冲顾念同为张氏后人之情谊,当有以死报国之心,全力发动金城将士和百姓,坚守待援,并承诺援军不日抵达。
此外,张重华还给金城县令车济送去了一封密信,信中只有短短一句话:冲但有降心,公可待孤执刃。
信中之意,不言自明。
诸位看官,你道张重华为何如此?盖因张冲虽同属张氏宗亲,然则历史上麻秋围攻金城时,张冲虽历经血战,但最终却为保全全城百姓性命,寡不敌众之下选择投降羯胡。由此令凉州失去了河南最重要的一个支点,从战略上处于极其被动的局面,及后数十年间,凉州再也没有夺回金城,反倒是羯胡凭借金城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屡屡向西逼迫,以至凉州疲于应对,不堪其扰。
平心而论,张冲为保百姓而降,某种角度上来说无可厚非,但张重华既然再世为人,深知历史进程,便不可能置身事外,毕竟以金城一隅与中原大地饱受羯胡凌辱的万千百姓相比,其重要性不可同日而语。
当然,若因为张重华的再世为人而在无意之中改变了历史进程,促使张冲死战到底,等待姑臧援军,那么写给车济的密信便另当别论,永无现世的那一天。
特殊时期,壮士断腕,也是无奈之举。
王命既下,张植和牛旋等人颇有些垂头丧气,但张祚等人却是志得意满。
张重华冷眼旁观,自然瞧得清楚,禁不住心中感慨,凉州权利倾轧已到了白热化阶段,若再不着手解决,即便羯胡不来攻,凉州早晚也会亡于内讧。
但眼下胡虏压境,张重华虽心有余,却也只能将这个问题暂时摆在一边,当务之急是如何将两股势力捏合在一起,上下一心,共同抵御羯胡。否则两股势力相互掣肘,各扯后腿,则大事休矣。
张重华目光凿凿,沉声道:“领军之人已定,本王之意,为确保政令通畅,还需设置总提调官一名,负责筹措粮草军需,支应军前,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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