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骁头枕在自己胳膊上,看了一下床榻上的人影,闭上眼睛。
小猫们察觉到地上有个温暖的人肉垫子,“咪咪”叫着趴在陆骁身上,还踩来踩去,发出咕噜声。
奕宁见自己的猫都弃明投暗了,不太高兴,叫又叫不回来。陆骁身上趴了五只猫,受宠若惊,闭着眼睛说道:“它们不喜欢躺在你身上,是因为你太瘦了,硌得慌。”
嫉妒地看了一会儿,奕宁酸溜溜地对他说:“去隔壁拿一床被子来,别委屈了我的猫。”
陆骁笑了一阵,低沉的声音激的小猫打滚。他小心站起身,去抱了一床被褥回来,铺在地上。“这下满意?”
奕宁“哼”了一声,把帘子拉上,“睡你的觉吧。”
梦魇总是在夜半时分找上门来。
奕宁察觉到自己正站在宣武门外,看着一干罪臣被接连斩首。
铡刀上满是破碎的血肉脂肪,血积的有半个脚掌那么厚,溢出,浸染了台下每个人的衣袍。
将死之人的反应其实各有不同,有怒目而视狂吼谩骂,直到脑袋掉下来才闭嘴的;有抖若筛糠一言不发的;也有的看着台下的亲人,涕泗横流。
看着看着,宇文奕宁不知为何站到了行刑台上,手里握着铡刀。
他满手满身的血,红的发黑,黏稠地往下流淌。
铡刀后面是一群未长成的孩子,哭喊着被推入刀下。奕宁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手和身体,铡刀猛的落下去,血花四溅,溅到他脸上,还是温热的。
定睛一看,下一个被送入铡刀下的是少时的陆骁。那双黑色的眸子略带哀怨的看着自己,铡刀又缓缓落下……
奕宁吓得大叫,坐起来,发现又是一场噩梦,刚才脸上温热的液体是自己的眼泪。
陆骁就守在床边,关切地看着,递过来一条帕子,让他拭去泪水和汗水。
“你刚才在喊我的名字。”陆骁睡觉不沉,在奕宁开始梦魇时就已经守在了他床边,看见床上这人挣扎的越来越厉害,还大叫自己的名字。
奕宁喘了几口气,发觉后背已经汗湿,沉默地擦了两下,拿一套新的衣服。他把帘子拉上,于黑暗中换上干爽的衣物,舒服了很多。不然那满身鲜血的感觉真是挥之不去。
“你接着睡吧。”奕宁的声音还有点抖,侧身蜷缩在床里,抱着枕头。
陆骁皱着眉,这人是因为最近的刺激才日日梦魇吗?还是,自从那年开始,噩梦就缠上了他。
“我娘以前说,如果害怕做噩梦,就在床头留一盏灯。”陆骁把那天在街上买的小花灯拿出来,点上,放在床边的案几上。
奕宁感觉到光影投在帘子上,轻轻翻过身,把帘子掀开一条缝,看到是自己在街上把玩过的那盏花灯。
陆骁把两只小猫抱起来,塞进他怀里。小猫半梦半醒,懵懂地发出几声呜咽。
两人重新躺下,寝宫里安静下来。奕宁却很难再入睡,这些日子以来的那些噩梦场景随时萦绕在心头。
“陆骁。”他轻声喊道。
“嗯?”
“你睡了吗?”这是明知故问。
“没。”陆骁闭着眼睛,低低地回他话。
沉默了好一会儿,奕宁翻了下身,“在漠北的时候,难熬吗?”
陆骁轻轻摇头,“还好。”
“是么。”
“嗯,比在陆家好。”陆骁想起母亲手臂上的伤痕,攥了一下拳头。
奕宁又沉默了,他还记得有一次陆宽带陆骁进宫来,只因陆骁行礼的动作不那么标准,陆宽就把他拉到角落里,用马鞭抽打自己儿子的手心。
那时他多大?十岁?十一?
陆骁也记起那一次,陆宽责罚过他后,就让他在那处院中待着思过,直到臣子们议事结束。
有一只纸鸢飞到院子的墙头,丝线卡在那,颤巍巍拿不下来。随后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孩就从朱红大门后露了半张脸出来,脖子上的长命锁轻响了一声,那只小手指了指墙头的纸鸢,对自己微微一笑。
他过了很久才知道,那天让他帮忙捡纸鸢的不是个小姑娘,而是皇帝的幼子。等再见时,长大了些的宇文奕宁站在陆家府邸前,面上没有了微笑,冰冷苍白地注视着抄家的过程。
“陆家的遭遇,全在陆宽一人。”陆骁这么说道。
奕宁没再说话了,合上眼,把小猫拢在自己臂弯里。
花灯受到热气的推动,不停旋转着。寝宫笼罩在这五彩的光里,直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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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清早,费征雁就在大理寺院子里活动筋骨。
徐崇、张猛和杨虎才回来,找他汇报灵山庙的情况。
严以琛把早饭带过来了,还买了几个糖油火烧。费征雁现在一看见糖油火烧就满心欢喜,亲爱的火烧这次救了自己的老命了。
叶渡清今天要昏睡,就没跟来。几人围坐在院中石桌边,杨虎讲起昨天他们的发现。
“灵山庙解封之后,那些道人就回去庙里了,我们问了庙里几十人,没人觉得哪有什么可疑之处。”杨虎说道。
徐崇端一碗豆腐脑喝着,“我们又问这庙里有没有道姑,有是有,但那三位道姑都是六十好几的年纪,走路弯着腰,并不符合小荷描述的道姑样貌。”
严以琛问道:“那道姑也许不是灵山庙中的,说不定是在其他庙里修行,再或者就不是帝都本地人?”
“这我们也考虑到了。”杨虎拿了份名单出来,“这名单上是礼部记录在册的帝都道人,只要是女的,我们就给圈出来了。”
严以琛看着那名单,还有名单上附的调查结果。排除掉年龄、体态不相符的,只有二十余人满足条件,然而大理寺几个司务走访一遍,发现这二十多人在灵山寺出事当天都不在现场,没有嫌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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