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淳被惊醒后来到屋外,点点雨水打在他的脸上。
“梁兄,要下雨了。”
隔壁青彦星的声音传来,显然他也没睡着。
“青兄,你说这雨得多大?”
梁淳无聊发问。
青遮月知道梁淳没话找话:“估计很大,海上会更大。”
海上?梁淳感觉有点不舒服。
“青兄,你从海上过来,遇到过比这更大的雨吗?”
“没,梁兄为何如此发问?”
“没什么,早些休息。明日我再带你去吃最好吃的海鱼面。”
“好。”
海边山坡有茅屋,风雨中呜呜作响,高处有灯火点亮,摇摇晃晃似要熄灭。
草屋有妇人不停祈祷。
海上有渔船被吞没……
……
天色微亮,大雨过后小镇道路多是泥泞。
梁淳和青遮月来到镇上。
“海边死人了,听说了吗?”有路人闲聊。
“谁啊?怎么死的?”有人发问。
“就是卖鱼那花大娘,男人孩子都死啦,据说是出海捕鱼,昨夜你也知道,那架势哪是凡人能抵挡的?”
“听说是昨夜被冲到了岸上,今早才发现,尸体都坏了。”
“……”
梁淳听觉敏锐,如遭雷击。
他面色沉重,转身往海边跑去。
青遮月不明所以,也跟了上去。
雨后海风清润,温慰人心,却没能吹走少年内心的惶恐。
他要去看一眼,就看一眼。
他觉得不会的。
梁淳的脚沾满泥水,脚步显得有些沉重。干净衣物染上刺眼泥渍,犹如他此刻杂乱的思绪。
临近海边,断木残枝犹如被海水握住的刀,将画纸沙滩割破的狰狞不堪,留下深深沟壑。
梁淳远远就看到海边有人围绕在一处。
他有点不敢靠近。
梁淳走近了一点,他看见有人跪地,他听见有人痛哭。
声音有些熟悉。
他心如刀割。
是那个笑着和蔼给他煮面的大娘。
可她现在却不会笑了。
她的身前有两具浮肿的惨白尸体,衣物被划破露出深深伤痕。
那是绝境中抓住海中浮木被巨浪冲击碰撞的绝望。
那是她的丈夫和她的儿子。
她的天塌了。
梁淳心里很痛,像有针刺。他慢慢的走上前,看着大娘,声音颤抖。
“大娘,别难过。”
大娘跪倒在尸体旁,泪流满面,哭声嘶哑,没有理会他。
她的双腿陷入泥沙大半,灰白发间沾满细沙,泪水打湿脸上褶皱,又被海风抹去,再打湿,再抹去。
就像在劝她,安慰她。
可这海风安慰不了她的心,或许她的心已经死了。
“花婶,别哭了,人已经死了,趁着人都在,让大伙帮帮忙,给葬了吧。”
一位三四十的男人开口。
听到葬人,人群中有人离去,似乎是觉得晦气。
可同样有人留下来,有渔民,有镇上居民,有梁淳。
大娘呆呆跪着,没有回答,打湿的衣服上分不清是海水还是泪水。
哭声渐渐停止,大娘还是呆呆跪着,看着丈夫和儿子。
梁淳忍着悲痛,走上前扶起大娘:“大娘,我们回家。”
他发现大娘的身躯僵硬,犹如木偶。
他心底一凉,颤抖着抬起手试探。
一息,两息,三息。
“大娘!”梁淳眼泪流了下来。
大娘死了。
或许是在听到葬字后,大娘才真的确定儿子丈夫死了。
于是,大娘也跟着死了。
她的一生很简单,年轻时丈夫出海打渔,她就在家看孩子,等着丈夫平安归来。
老了后就一个人在家,等着出海的丈夫儿子平安归来。
现在,换丈夫儿子等他了,可她不舍得让他们等太久,担忧太久。
这世道没什么她牵挂的了,因为她在乎的人已经走了。
她去找丈夫儿子了。
先前说话男人上前查看,沉默不语。
周围人见此唏嘘不已。
海浪跑到众人脚下,梁淳呆呆的扶着大娘,手脚冰冷。
男人不再犹豫,上前将大娘放平,与她丈夫儿子躺在一起。
“来帮忙。”男人说话,声音颤抖。
众人上前抬起尸体,往远处山坡走去,留下梁淳站在原地。
他心里很难过,他觉得大娘不该就这么死了,他觉得大娘一家不该就这么死了。
怎么会就这样死了呢?
怎么能就这样死了呢?
他再也吃不到那么好吃的海鱼面了啊。
梁淳看着大海,他心里有股怨气,对这片海的怨气。
他知道今天若是死的是别人,他不会有这么大的情绪。
他甚至还会庆幸,就像个路人,看个热闹,再当作自己的见识,下次无聊当作谈资聊天解闷。
可他不是啊,那是他来到这座世界遇到过最好的人了啊。
会给他做好吃的海鱼面,会担心他一个人到镇上不安全非要送他去,会担心他没钱用自己卖鱼的钱给他付房租,会把他留下的钱还给他并教育他钱不能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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