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杜大妞和程飞燕一同搭乘着摇摇晃晃的拖拉机,一路颠簸着进了城。随后,她们又马不停蹄地坐上了长途汽车,在漫长的车程中,车子晃晃悠悠地行驶了两三个小时,这才终于抵达了大姑家。
大姑程福金一家早几天已经农忙结束了,一家怀着满腔的热情接待了程飞燕和奶奶杜大妞。尤其是大姑程福金,她那眉眼和程飞燕极为相似,不难想象,年轻时候的她定然是个风姿绰约的美女。而如今,岁月的痕迹虽在她身上留下了印记,但她却成为了一个心宽体胖、慈眉善目的农村妇女。
她望着程飞燕,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咱家飞燕长大了,出落得愈发水灵,可比小时候还要漂亮哩!”程飞燕满脸笑意,热情地和大姑家的每个人打着招呼:“大姑好,大姑父好,表哥,表妹好!”
这时,奶奶杜大妞说道:“一路坐车,颠得我又晕又口渴,别说话了,快扶我去休息会儿。”“来啦,来啦!”大姑程福金闻声,赶忙上前扶住老娘,小心翼翼地将她带到堂屋坐下。看到老娘和侄女的到来,大姑程福金简直开心得合不拢嘴。
她立马手脚不停地忙活起来,扭头对丈夫说道:“老苗,你快去买个大西瓜回来,好好招呼老娘和侄女。”大姑父苗忠当即憨厚地应了一声:“哎,好,我立马就去!”说完,便大步流星地走出了门。
大姑程福金又满脸笑意地招呼儿子女儿过来说道:“飞燕难得过来玩一趟,你们可得好好招待她,知道吗?”表哥苗亮和表妹苗兰花毫不犹豫地齐齐点头,应声道:“好,我们一定好好招呼她。”
程飞燕和奶奶杜大妞向来都是坐车就容易晕车的人,此番坐了足足 3 小时的车才来到大姑家,两人都感觉身心俱疲,累坏了。
大姑父苗忠的动作十分迅速,没一会儿就抱了个又大又圆的西瓜回了家。奶奶和程飞燕休息了一会儿后,又吃了几片清甜可口的西瓜,顿时感觉精神头回来了不少。
大姑程福金向来是一个风风火火的女人,不管对别人怎样,反正对娘家人那绝对是一百二十分的真心,那真是掏心掏肺的好。在大姑的心里,自己亲生的女儿似乎都没有娘家孩子重要,尤其是侄女程飞燕,那更是被大姑放在了心尖尖上。
她拉着程飞燕的手,深情地说道:“飞燕啊!你瞧瞧,怎么这么久才来大姑家玩呀?你可是喝大姑的奶才长大的孩子哟!你爸,还有你二叔,那都是我这个大姐辛辛苦苦养大的,而你呢,更是我一把屎一把尿奶大的,你们个个都是我的心肝肉啊……”大姑程福金每次见到程飞燕,都忍不住要倾诉一番自己的心声。因而,在程飞燕面前,几乎没有什么秘密可言。只要程飞燕开口询问,大姑都会滔滔不绝地巴拉巴拉全说出来,她满心满眼都愿意掏心掏肺地对娘家人好。
程飞燕微微一笑,说道:“我都知道,大姑,你去年过年的时候就说过啦。”
奶奶杜大妞这时对大姑说道:“哎呀,哪里有那么多话要和这丫头片子说,你让她自己去玩会儿,我们娘俩去房里好好唠唠嗑去。”大姑程福金依然精神奕奕,满脸笑容地和奶奶杜大妞走向房间深处,开始热络地唠起了嗑。
表妹苗兰花兴高采烈地拉着程飞燕,要和他们村的小伙伴一起玩跳橡皮筋。表哥苗亮在一旁干站着,感觉自己毫无用武之地,只能眼巴巴地看着程飞燕和大家玩得不亦乐乎。
苗兰花满脸期待地对程飞燕说:“飞燕嘉嘉,咱们去玩捉迷藏好不好呀?”程飞燕强忍着内心的无奈,耐心地对苗兰花表妹说道:“兰花呀,你能不能叫我们姐姐呀,不要叫嘉嘉?虽说我明白嘉嘉是姐姐的意思,可我真的好不习惯哟!”表妹苗兰花乖巧地点点头,说道:“好吧!飞燕姐姐。”
两人手拉着手欢快地走下台阶,和他们村的孩子们一起玩起了“魔鬼魔鬼几点钟”,玩得那叫一个投入,开心得完全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等到大姑呼唤大家去吃中饭的时候,程飞燕的心情真的是一言难尽。大姑程福金家里养了二十多只鸭子,原本是准备留着过年宰杀享用的。如今这些鸭子还只是不大不小,正处于第二次褪毛阶段的鸭哥,大概算是鸭界的少年吧!热情好客的大姑程福金为了招待程飞燕和奶奶杜大妞,毫不犹豫地把家里的鸭崽杀了三只。
程飞燕听到大姑笑意盈盈地说道:“飞燕啊,多吃点肉,大姑家养的鸭子可多啦,足足二十多只呢,只是现在它们还没长大,大姑一口气杀了三只才勉强凑够这一菜碗呢!”奶奶杜大妞默不作声,只是专心地吃着饭。
程飞燕望着那毛都没拔干净的鸭肉,实在是提不起下筷子的欲望啊!感觉自己都要抓狂了。她嘴上说着:“好的,大姑,我会多吃几口肉的。”实际上却只是挑着血酱鸭里的姜片和辣椒就着饭吃,还有土豆块和萝卜也吃了一些。
她实在无法不去想象那三只可怜的鸭崽,它们死得也太早了,而且这毛也太多了呀!
她抬起头看了看表哥表妹,发现他们正一心埋头干饭,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又看了眼大姑父苗忠,只见他笑呵呵地看着大姑程福金,吃得那叫一个香。就好像大姑才是他眼中的美味佳肴,哪怕光吃白米饭也能心满意足。大姑程福金见大姑父不夹菜,还夹了好几筷子鸭肉放到大姑父碗里,而大姑父毫不犹豫地就夹起来吃了,丝毫不在意鸭皮上那未处理干净的毛毛。
午饭后,奶奶杜大妞和大姑继续坐在堂屋里唠嗑。一开始,程飞燕还很好奇这对老母女究竟哪里有那么多的话题要聊,竟然能如此滔滔不绝。于是,她悄悄地躲在门后,想要一探究竟。
然而,结果却令她大为震惊。她听到大姑程福金情绪激动,口沫横飞地骂道:“那个 S 老太婆,吃*S 赶不上热乎的,还敢和我作对,我要她 TM 后悔活在世上!”那些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仿佛一把把利刃,刺痛着程飞燕的耳朵。她只觉得再多听一分钟,自己的灵魂都会被玷污,立马就会死去一般。
程飞燕平日里总是感叹自己骂人时没有丰富的词汇,可此刻,大姑这般毫无底线的恶语相向,让她实在无法接受。
就在这时,表哥苗亮不知从谁手里借来了一副高跷。那高跷就是用普通原木做的,做工着实并不精致,甚至有些粗糙,然而不知怎的,就是看着就给人一种充满趣味很好玩的样子,暂时成功地转移了程飞燕的注意力。
表哥苗亮兴致勃勃地先做着示范,踩着高跷在蜿蜒的小路上稳稳当当地走来走去,还时不时地做出一些有趣的动作,引得程飞燕哈哈大笑。程飞燕小心地尝试了几次,很快就玩上瘾了,什么游戏也不想参加,满心满眼只想玩高跷。
她没想到表哥表妹那么实在,见她拒绝玩游戏,就各自去玩了。天色渐渐地擦黑,如同一块巨大的黑幕缓缓降下。小路上一个孩子的身影都看不到了。程飞燕这才反应过来,忽明忽暗的天色一点点地侵占了她的心。在这个陌生的地方,白天的时候她和表哥表妹还有村里的小伙伴一起嘻嘻哈哈地做游戏,并不觉得孤独,充满了欢声笑语。可是突然之间黑暗来临,身边竟然一个人都没有,她看着白天充满趣味的阶梯小道,此刻只觉阴森恐怖;看着四通八达的小巷子,仿佛里面藏着无数未知的危险;看着草木树影,在风中摇曳,好似张牙舞爪的怪物。感觉看到的所有东西都变得可怕起来,感觉自己就像身处梦中,在一个荒无人烟的村落里独自前行,害怕得瑟瑟发抖,牙齿都忍不住“咯咯”地打起颤来。
程飞燕强忍着即将脱口而出的尖叫和大哭,慌不择路地踏上长长的阶梯往大姑家里奔去,此刻的她满心只想去找奶奶杜大妞,在她幼小的心灵里,现在只有奶奶才能给她足够的安全感。
她紧紧抱着高跷,边拼命往大姑家跑,边声嘶力竭地大喊着奶奶。奈何,回应她的只有呼呼作响的风声,无人应答。她终于气喘吁吁地跑完阶梯,一头冲进大姑程福金家里,然而,屋里却是漆黑一片,丝毫不像有人在家里的样子。
程飞燕瞬间就像疯了一样,在大姑家的每个房间都急切地跑着看遍了,一边心急如焚地找,一边声嘶力竭地喊,“奶奶,奶奶,大姑大姑,你们在哪里呀!”
程飞燕压根不知道电灯开关在哪里,而且在极度的惊慌中也没想起来开灯,她就这样一个人在黑暗中惊慌失措地大喊大叫,却始终无人搭理她。恐惧如同一张巨大而无形的网,紧紧地包裹住了她。她现在只是一个刚读完一年级的小女孩,心智还十分稚嫩,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去调节这害怕无措的心情,只觉得整个世界仿佛都在这一刻崩塌了,黑暗和恐惧如同无边的深渊,要将她彻底吞噬。
害怕没有安全感的程飞燕下意识地爬到了堂屋的桌子底下,那张桌子紧紧靠在墙角。躲在桌下的程飞燕双臂紧紧抱住自己,小小的身躯缩成小小的一团,嘤嘤哭泣着。她的哭声在这寂静空荡的屋子里幽幽回荡,显得格外凄凉和无助。她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不断滚落,哭声也越来越悲切。哭着哭着,她的声音渐渐变得沙哑,抽噎声也逐渐微弱,最后累得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她不知道的是,奶奶杜大妞和大姑程福金被大姑父苗忠领着去老宅和大姑婆家人打招呼了。尽管心里彼此有着诸多的不和睦,但在这种场合,表面上的礼仪终归还是要维持的。奶奶杜大妞就和大姑夫妻从后屋抄了近路去和亲家打招呼。
没想到这一去就聊得忘了时间,而且言语之间充满了各种暗藏的机锋。
婆家老太太斜着眼,阴阳怪气地暗示奶奶杜大妞教女无方,大姑那泼辣火爆的性子哪里能忍受这般指责,当即就像泼妇骂街一般,双手叉腰,扯着嗓子回击道:“我咋样还用不着您老来评说!您也不瞧瞧自己家是个什么样子!”
奶奶杜大妞也毫不示弱,双手一拍,提高了音量说道:“亲家母您也不是一般人,偏心大儿子,什么好东西都紧着他;偏心小儿子,宠得没边没沿。就是把老二当根草,没被您的偏心给折磨死,没被您压榨干净,您心里就难过了吧?”
总之,双方你来我往,互不相让,谁都不肯在言语上吃半点亏。大姑在一旁看得那叫一个解气,心里暗自得意:亲娘就是厉害,这口才谁能比得了!
大姑父苗忠则像一头老实巴交的老黄牛,谁拉他都跟着走,谁压榨他都行。只是老娘对他又压榨又忽视,这让他心里着实不开心。可媳妇作为扶弟魔压榨他,往婆家划拉东西,他倒是乐意得很,还跟着一起帮忙。奶奶看见他这副憨憨的样子,满眼慈爱,心中不禁感慨:主要是这女婿实在太实心眼了,如今家里日子好起来了,真的不忍心再去过多地划拉他家了。
奶奶杜大妞自己从小就过得极为艰苦,父母早早就离开了人世,只留下她独自一人在这世间苦苦挣扎。为了生存,她只能劳心劳力,全然不顾脸面地去求人借粮食,低声下气地求人让她做小工,甚至可怜巴巴地求人施舍,就这样才勉强活了下来。
年轻的时候,她的第一胎是个闺女,对此她也并未觉得可惜。她和丈夫经过一番商量,给闺女取名叫程福金。她心里想着,闺女好啊,养大了可以帮着拉扯弟妹们,就像她年少时那般。在她眼中,闺女既是福,也是金。
后来,闺女五六岁了,她才开始陆续生二胎儿子,三胎儿子,四胎儿子。闺女特别给力,有了她,后面生的孩子都能有人照顾。她自己和丈夫也就有了功夫去地里干活挣公分。然而,奈何丈夫身体不好,长得瘦弱,力气也小。好在念在他年少的时候为村里立过功,大队长为了照顾他们家,给程飞燕的爷爷安排了放牛的工作。闺女程金福除了带弟弟们,还主动接了打猪草的活,每天也能挣得两个工分。而她自己则被安排养猪,在外人眼里,轻松的工作似乎都被她家占了,让人羡慕得眼红不已。
可是,随着四个孩子一天天长大,家里的粮食永远都不够吃。在这种艰难的境地下,她只好狠狠心,咬着牙和丈夫商量着把最小的儿子送了人。送走三叔是靠大队长媳妇的人脉,奶奶杜大妞忍着心痛四处打听清楚了,收养的人家日子过得还算可以,夫妻俩身体也健康能干活,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医生说他们确实不能生育。
奶奶已经不是第一次送人了,被送的还有她的妹妹。她年轻的时候确实无力继续抚养弟妹了,所以只好听从别人的劝说,把最小的妹妹送去算命大师家做了童养媳,在她看来,这也算是给妹妹谋了一条活路吧!
当奶奶杜大妞和大姑夫妻结束与亲家的寒暄,回到家中的时候,才惊觉天色已晚,该做晚饭了。可孩子们却一个都不见踪影。
三个大人顿时慌了神,开始到处找人。好不容易找到了苗亮和苗兰花,却唯独没有看到程飞燕。奶奶杜大妞心急如焚,着急地问:“我家飞燕呢?”
表哥苗亮一脸茫然地说:“不知道啊,她拒绝玩游戏,我见她玩高跷开心就没打扰她,自己玩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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