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自明拿了几本制度和规范回到自己的工位上,工程科的大办公室里很快就剩下他一个人了。工程科的工作节奏就是早上来公司报到,要么开会,要么找科长、副科长汇报工作,没什么事就去工地现场办。陆自明认真地翻开一本厚厚的《公司制度汇编》,光目录就有十几页,密密麻麻地规定着党委、行政领导的工作规则,以及各个部门、子公司、分公司的工作职能职责。他专心地看着,忍不住时常走神,眼睛盯在书本上一动不动,脑子里却浮想联翩这几天来跨越上千公里,在这座陌生城市里所遇到的人和事。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原先在学校里的争长论短、明争暗斗,为了一场考试名次、一个竞赛成绩或者一张荣誉证书你争我夺,其实不过是像游戏里玩的一场游戏,成功或失败都将归零,也都可以重启。而踏入社会就像上了战场,所有的成功和失败都是真刀真枪血淋淋的人生,许多时候是没有办法重来的。于是,他打开人生的第一本《工作笔记》,在扉页上端端正正地写下一句话:“真正的战斗打响了!”
11:50,公司里的人陆续下班。沈敏杰副科长经过门口看见他还在办公室看书,问道:“小陆,你中饭怎么吃?”
“哦,沈科,我自己随便到外面吃点。”陆自明答道。
“嗯,公司的午餐费补贴都发放到工资里了,公司没有食堂,大部分职工要么回家吃,要么自己在外面解决。隔壁房地产交易中心大楼里有食堂,可以搭伙,如果需要我去跟办公室讲一声,帮你办一张搭伙饭卡,不过钱要自己出、饭盒要自己带。”沈敏杰关心地说道。
“哦哦,谢谢沈科!我外面简单对付点就行,就不麻烦领导了。”
“行,附近小店挺多,解决也方便的。”
其实,陆自明心里直打鼓,口袋里拢共就剩十几块钱了,吃完今天不知道明天的着落在哪里,这日子可怎么过呢?
第二天早上,陆自明保持着昨天同样的节奏,8点差6分第一个来到三楼的办公室。给办公室泡好开水后,他一边拖办公室的地板,一边耳朵注意听斜对门南面施科长办公室的声响。8点刚过,科长办公室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陆自明赶忙放下拖把,到科长办公室门口打了个招呼,像昨天一样帮科长打好两瓶开水、拖好地板。陆自明拿着拖把从科长办公室出来,恰遇到来上班的陈英俊,“陈工早!”。陈英俊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略点点头,“嗯”了一声回应。陆自明回到自己办公室把剩下的地板也拖完。他知道陈英俊刚才那一眼的眼神里隐藏着什么样的思想和情绪,但他内心笃定,孔子说“事君以礼,人以为谄”,既然圣人都难免被人误会,自己这样做又有什么问题呢?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洗完拖把,陆自明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座位上,拿出一本建筑规范读起来。陈英俊已经泡好茶,在翻看今天的报纸了。
“小陆,这么早呀!”
“嗯,我起得早,没什么事,早点来办公室。”
“那以后科长办公室的卫生你可以承包啦,哈哈。”
“我也是顺带手的事,这种活么应该我们新人干的。”陆自明谦恭地答道。
陈英俊没有再说话,原来科长办公室的卫生,他搞得比较多,现在这个新来的显然抢了他的表现机会。
陆自明并没有多想,少顷,问道:“陈工,麻烦问下公司里几号发工资呀?”昨天他盘算了一下,即使每餐只吃两个馒头一包榨菜,也要一块五毛钱,一天将近五元钱,两天之后就揭不开锅了。
“公司一般月初发工资,月底发奖金。”陈英俊声音从报纸后面传出来。
“哦,谢谢!”陆自明知道陈英俊没兴趣和自己再聊什么,也就识趣地打住了。他脑子里一片混乱,思绪早就离开建筑规范,翻江倒海想的都是生活费的事。到月底还有小半个月,这点钱粮无论如何支撑不到月底。他后悔没有多拿姐姐的那二百块钱,才会陷入现在的窘境。他从小看见父母亲无论生活怎样的贫苦,都是立足于压缩家庭的开支,极少找人开口借钱。后来在课外书上,他也读到过这样的观点:“如果你想失去一位朋友,那么就找他借钱或者借钱给他”。因此,在他的头脑里,根深蒂固地认为借钱是一件很忌讳的事,无论借或被借。大学四年里确实有那么寥寥几次,钱粮接续不上了,他跟同宿舍的要好兄弟开过口、应过急,但每次都是在约定还款时间之前还掉。而跟才认识几天的新同事借钱,那就更是犯大忌,也开不了这个口。但现在即使打电话给姐姐,等她汇款过来,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怎么办?姐姐给他塞钱的时候说:“穷家富路,在外面钱不要算得太紧,总要留点余地”。可他以为只要一报到就能到财务上领钱,不存在什么问题。而现在需要到月底才会发钱,刚踏入社会就遇到这么尴尬的局面,他开始深深自责自己的不懂事、不成熟。甚至,他开始怀疑自己执意要到远方闯荡一番的人生选择是否正确,自己是否有这个能力。也许毕业时回到家乡的小县城找份工作会来得更加稳妥。现在自己像《鲁滨逊漂流记》里的鲁滨逊一样被抛上了一个陌生的孤岛,该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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