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髭须汉子带着雷飞离去,半晌过后,吓坏了的客栈老板和伙计才反应过来,战战兢兢地从柜台后面爬了出来。
他们看到客栈内残肢断臂,狼藉一片时,欲哭无泪。
在这冰天雪地,碰上这等江湖纷争,只能自认祖上积了阴德,倒了八辈子的霉。
正待老板唉声叹气,失魂落魄地看着伙计在忙活,收拾客栈内的残局时,突然,客栈外响起了一阵凌乱的马蹄声。
一阵马啼长嘶之后,杂乱的马蹄声齐刷刷地停了下来。
接着,客栈掩上的大门又被人撞开,风雪卷着十几个穿着黑色斗袯的人冲了进来。
他们一声不吭地在尸堆里搜寻着。
“雷飞哪里去了?”为首的扫视了一眼地上的尸首,一把揪起惶恐不安的客栈老板,凶神恶煞地问。
“那……个是……雷飞?”吓破胆的客栈老板哆哆嗦嗦地问。
“病书生雷飞!”
“我......我......不知......”客栈老板哪里见过此等场面,话未说完,人竟然昏死了过去。
为首的目光冷峻,又望向一旁瑟瑟发抖的伙计。
“我......们......也不知道。”伙计脸色煞白,结结巴巴道。
“废物!”为首的沉声道。
刀光一闪,伙计的头颅滚到了一边去。
“追!”
一伙人,又风驰电掣地冲出了客栈,纷纷骑上快马,转眼之间,便消失于暴风雪里。
他们来得快,去得更快。
前面路途一片白茫茫,暴风雪无情地肆虐着天地万物。
段傲青拖着疲惫的躯壳,顶着鹅毛大雪,艰难地向前挪动着。
在极度的低温下,伤口上的痛似乎已麻木了,丝毫感受不到痛感。
在这狂风怒号的天地间,只有雪花无声无息地飘落着。
前路迷茫一片,似乎看不清方向。
段傲青紧紧地攥着刀把,他的目光是冷冰冰的,他的脸是冷冰冰,他的心也是冷冰冰。
他像是一只受伤的孤狼,在一望无际的雪原上踽踽而行。
风雪过后,很快便把他的足迹抹平了。
拔剑四顾心茫然。人是如此的无助,又是如此的孤独。
在茫茫的雪原上,一动不动地立着一个人,两眼静静地眺望着前方。
他怀里抱着一把刀,当他看到段傲青挪动着的身影时,眼里闪出一丝火花,但这灿烂的火花像烟花一样绽放,很快又熄灭了。
他知道他要等的人终于来了,因为在这个让人绝望的大雪天,除了他,一般人是不会出现在这怆茫无涯际的雪原上。
他的身上堆积着厚厚的雪,看得出,他已经在等候很长时间了。
“段大哥,好久没见!”很明显,他是用异常平静的语调压低了心头上的激动。
雪人待段傲青走近了,方才开口。
要不然,段傲青还以为是谁家孩子贪玩,在荒野外堆的一个大雪人呢?
“冷锋?”段傲青一怔道。
他停下脚步,抬眼望望眼前之人。
他不敢相信,在这寒冻的地方上,可以遇见杀手无情冷锋。
“是我。”冷锋抖落覆盖在身上厚厚的积雪,露出了真人。他答得很简短。
段傲青心头闪过了一阵狂喜,但很快又黯淡了。
因为他发现冷锋的脸是冷冰的,甚至比这该死的冰雪还要冷冻。
他更是发现,冷锋已经在这等候他很长的时间了。
段傲青知道,等一个人是一件无趣的事,也是一件折磨人的事。
能让冷锋有如此耐心等一个人,通常是他要杀的人。他认为只有一个值得他杀的人,他才会愿意去等,他才会觉得等是一件有趣的事。
因为,他在等的过程中,他会想出一百种杀人的方式。这一百种杀人的方式,会让他乐此不疲地在脑海里回味。他很享受这种杀人的乐趣。
当然,他杀人不只是为了乐趣,他杀人只是为了钱。
“你是来杀我的?”
“是!”冷锋面无表情,他回答得很干脆。
“为花红?”
“你颈上的人头,太值钱了。一万两黄金,没有谁能不动心的。”冷锋没有直接回答他,但无意中也回答了他的问题。
一万两黄金,任谁也抵不过这巨额财富的诱惑。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人。”
“人总会变的。”冷锋叹了口气说。
段傲青心底一阵剧痛,他知道冷锋做杀手是为了钱,但他不是为了贪财而去做杀手。
十年的时间可以改变很多的东西。
那时段傲青已渐露头角,狂刀的绰号开始响誉江湖。
他认识冷锋时,他还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那青涩的刀法,让人不忍直视。
不过,冷锋有一颗不怕死的心。
因为不怕死,所以才无惧。这是段傲青与冷锋身上共有的一种特质,也许是他们身上流着的这种血液,俩人便有一种惺惺相惜之情。
他们一样的狂傲,一样的无畏,一样的勇往直前。
当然,也会喝一样的烈酒,入喉似火烧的烈酒。
“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喝酒。这瓶酒是我从端王府里拿出来的酒,百年难得的佳酿。”冷锋弯下腰,从脚下的铜炉上拿起一瓶酒,猛地喝了一口,把手上的酒瓶扔了过去。
段傲青知道他说的“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喝酒”,意味着什么。
今天,倒在这雪地上的,只有一个人。
活着离开的,也只有一个人。
“好!”段傲青伸手一抄,接过酒瓶。
酒瓶是暖的,酒也是暖的。
段傲青仰天倒了一大口,又把酒瓶抛给冷锋。
一口入喉,马上有一股暖流游遍周身,浑身暖和起来。
尽管酒是美酒,可能是他这一生喝过最好的酒,但他的心是苦涩的,所以,他喝下去的酒也是苦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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