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烬湖畔。葛温如同上次祭祀火焰仪式结束时那样,坐在祭坛的背面,正对着灰烬湖中央的火焰。灼烧、翻腾、照耀、飞旋,力量涌动,生生不息。

回来的这几天,葛温每天都会来到这里,回忆他们遭遇古龙与白龙的那天。地面上的世界虽然广阔,却也危险,古龙的存在势必会威胁到他们的生活,而要杀死一只古龙何其艰难……只有灰烬湖中的熊熊火焰,能让他暂时脱离那危险的迷雾,给予葛温切实的温暖与安全感。

火焰……葛温闭上双眼,火焰仍在眼前,跃动的火光透过他的眼睑,在他的眼中留下一片红色。伊扎利斯说,他们修习着操纵火焰的技艺。他回忆着当初在伊扎利斯城中心的神庙上悬挂的火盆,城镇中如星星般繁盛的火把,他们对于火焰的使用已经十分灵活。

按照部族的禁令,在非祭祀的时日,任何人不允许登上祭坛的顶端接触火盆。四下无人,葛温静悄悄地从祭坛的背后走到正面,登上阶梯的尽头。火焰究竟是怎样的东西呢?葛温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在内心中如此问自己。

黄金铸就的火盆就在眼前,盆中尚残存着上一次祭祀仪式燃烧的余烬。距离上一次祭祀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但葛温发现,火盆中竟然还残存着未完全熄灭的点点星火,在火盆的灰烬之间若隐若现。

尝试触碰,直接感受。这是葛温第一时间所想到的接触火焰的方法,就是最为简单粗暴地摸上去。他伸出手去,不顾火星灼烧着手指,拨弄着盆中的余烬。火星闪烁了几下,然后开始一点点熄灭,这个方法似乎并无效果。

“所谓操纵火焰,其实并非以双手直接去摆弄,这样只会伤害到自己,干扰火焰自行燃烧的状态。”一个熟悉的女声从身后传来,这几日葛温脑中总是在回忆她的声音——伊扎利斯。此刻,她居然出现在了这里。

“小心些,部族是有禁令的,祭坛上的火焰不许任何人触碰,非祭祀的日子谁也不能登上祭坛。”葛温紧张了起来,多一个人便多一分被发现的危险。

“那你现在又站在何处呢?”伊扎利斯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别忘了,我也是从部族走出来的人。你父亲遭遇不测后,我离开了部族,然后就没回来过。”

葛温看着伊扎利斯,一只手不自觉地护在火盆前:“那你就是外人,部族的圣物不容外人染指,否则便是亵渎信仰。”

伊扎利斯不以为然地笑了笑,答道:“我是来探求火焰的秘密,而非将火焰当作神来崇拜。我相信,你会让我来研究的。我现在就征求你的同意,如果你同意,我在这里和你一起探求火焰的奥秘;如果你不同意,我现在就离开。”

葛温深呼吸,心中陷入挣扎。使用火焰,葛温现在还完全做不到。但白龙希斯已经告诉了他们,这样做才有未来。片刻后,他做出了决断。

“请吧,来向我展示如何研究火焰。”

“别急,我带着我的儿女们数十年如一日地在火焰中摸索、思考,但很久没有什么突破了,我想看一看,你作为老族长的儿子,灰烬湖畔忠实的火焰信徒,如何理解火焰。现在,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请说。”

“火焰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葛温摇了摇头,他不明白伊扎利斯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于是伊扎利斯继续解释:“作为人,我们身上没有燃烧火焰,但我们却依赖火焰生存,需要它的光,需要它的热,而树木、岩石和古龙就不需要。我这么问吧,人的身上有什么特质,才能让人渴求火焰?”

葛温陷入沉思。的确,就以部族的信仰而言,他的内心深处对火焰的信仰,也一定有一个生发的点,而这个点,他从来没有思考过。

伊扎利斯盯着灰烬湖的火,继续说道:“那么,我来给你一点启发吧。”

“伊扎利斯,有对火焰的独特理解:火焰,带来生命。它是生命的流转形式,我们采集树叶枝条等柴薪来投入火焰,将自然的生命力融入进火焰之中,火焰以自己独特的形式将生命力释放,将其中生命的炽热带给我们。”

伊扎利斯说完,停下来看向葛温,期待葛温的回应。

葛温沉思片刻,接过伊扎利斯的话:“火焰承载生命,传递生命,没了火焰,我们的生命会如无源之水,最终枯竭。因此,火焰中蕴藏生命,而我们同样是生命。这就是为什么,我们渴求火焰。”

伊扎利斯听罢,不禁拍了拍手表示赞同。“很好,你给了我关键的启发。”

说完,伊扎利斯走过火盆旁,去面对灰烬湖中的火焰。她张开双臂,拥抱湖中火焰扑面而来的炽热浪潮,火焰愈发地变红,如同有了生命一般,更加剧烈地跃动翻腾起来;周围的温度猛烈升高,火热的空气令葛温的心脏止不住地狂跳,他感受到了火焰的躁动,那是生命的气息,生命就在火焰之中,生生不息。最终,一股红色的火焰,在空中划过一道细长的弧线,飞入伊扎利斯的胸间。最后,她伸出双手,一簇火焰便在她手中被捧起。

伊扎利斯从初始之火中,获取了些许力量。她转身看着葛温,尝试启发他:

“你还有最终的一层没有点破:火焰带来生命,而生命的延续需要力量。我们不能拒绝力量,就如同我们不能拒绝生命。”

力量。葛温在心中重复这个词,他开始感觉到了,面前灰烬湖的火焰,正翻腾着无穷的力量。

伊扎利斯将手中捧起的火焰高高举过头顶,灰烬湖中,一道火苗飞腾起来,汇聚道伊扎利斯手中的火焰上。伊扎利斯手中从未燃烧过如此炽烈的火焰,她心满意足,将那火焰握进掌心,吸收到了体内。

到我了。葛温此刻以直觉来决定自己接下来的行动,他对火焰有坚定的信仰,他在领悟不同于“生命”的其他理解。葛温闭上双眼,灰烬湖的火焰仍在眼前,即使自己闭着的双眼,火焰的光辉仍旧灿烂,视野中一片鲜亮的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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