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纪元0天3点)
是的,一切始于飞机滑行途中之被叫停。
飞机停下后,舷梯车开了过来,几辆警车开了过来,下来一帮人,有警察打扮的,有非警扮的。这些人就走了上来。
当时,空乘们都涌到打开的舱门那里去看。而她正好没空。也就是说,她那时打开了一扇厕所的门,走进了一个厕所。因为急,她进来以后才想起来,偏偏是这个厕所,因为之前发现水箱有问题,她亲自在门口挂上了一个牌子:本厕损坏,请另谋高就。她说,这话是她之前想出来,用汉语写上的。这个牌子原来只用英语写着厕所已坏那几个单词。
然后她听到一些声音。这些声音纷纷地透着奇怪。
比如,她听到她的一个同事用英语说“你好”,但接下来她听到的不是同样的“你好”,接下来她听到的声音是好几个女生的声音,她感觉都是她的同事发出的,好像是一种想要呼喊但没能呼喊出来的一种呼喊的起始音,就像是“啊”这个音,只发出了其十分之一,也就是刚开口就停止的那样。几个“啊”的起始音,几乎同时发出,有玻璃或者瓷器跌落在地面打碎的声音,更多的是沉闷的声音,说不清楚的沉闷的声音,还有拖拽的声音,像是拖着什么满载的沉重的袋子在地上经过,有开门的声音,好像来自驾驶舱的方向,有一个男声在询问什么,听着像是机长,同样没有听到回复。
这些声音,她说,让她感觉不对,非常的不对。可是说不上来是什么不对。然后,她听到舱门关上的声音。然后有脚步声,有讲话的声音,全部是说的英语,而不像她的同事们,相互之间多半说的是牛德堡语,就连她和另一位来自中国的空姐,在跟同事们讲话时也多半是说牛语。到牛航两年多了,她说,简单的牛语对话她们俩还是学会了的。
外面说话的没有一个是熟悉的声音。
她在这里面就这样待着。从飞机滑行到起飞。她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直到她被众多的人声闹醒,她听到旁边和对面的厕所的门被打开、关上,许多人在门前讲话,更多的是跟空姐空哥聊天,都用英语聊天。
她听到有人说,这个厕所坏了。等着吧。她听到过道里另外几个厕所的门打开关上。直到再也没有门关上和打开的声音,再也没有脚步声和说话声。
她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睡着了。醒来后,她轻轻地开了门,外面非常安静,光线很暗,是高空飞行、旅客睡眠时间的那种夜间灯光。接下来,她听到了脚步声。她又退了回来。她听见一段对话,显然是那些假空乘人员中的两位,一男一女在对话。他们说的是英语,是那种比较简单的句子。男的说,什么时候开始行动?女的说,老大说了,等通知。
行动?什么行动?还老大?她一直飘浮着模糊着伸手乱抓却一直抓不到任何东西的意识忽然间就着陆了。她忽然明白了她刚才的模糊意识想要告诉她的是什么。是的,劫机。没错,就是劫机。飞机上正在发生一场劫机事件,一个有计划有预谋的劫机事件,而且,也许史无前例的是,这个事件在起飞之前就已经在实施了。
可是,她不知道她应该怎么办。她只是一个弱女子。她甚至不知道她的同事们都怎么了。她们和他们肯定是出事了。她只能祈祷别是大事。她也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词汇来代替“大事”二字,但心里拒绝使用更糟糕的字和词汇。
当她再次听到脚步声,听到有人一个一个厕所的门接连打开然后关上的时候,她绝望了。她开始发抖。有人碰过这个厕所的门,拉了一下,又拉了一下。她听到旁边有人说:这厕所坏了。她想,应该是外面挂着的厕所已坏的牌子导致拉门的人没有再拉。
她说:你拉开这扇门的时候,我已经发不出声音了。因为我正在发抖。我记得我是插上门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门被你一拉就开了。也许是因为之前这门被拉了几次,插销滑开了。门被拉开,我真的吓傻了。可是我听到你说受累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就觉得来的是救星。因为,如果是劫匪,是不会说这么客气的有礼貌的语言的。我瞬间的反应是叫你回来,拉你回来,我的感觉就是,如果你走了,我最后的一扇希望之门就被关上了。
章程说:我还以为你是认出了我呢。
她说:那倒没有。当时没有。可是,当之后我抬走头来看到你时,你知道吗?我看到的你的脸或者说你的整个头部在放光,真的,不骗你,就像我有一次在梦里见到菩萨那样。我,我觉得我真的是太幸运了。
章程说,我们现在有什么办法呢?能跟地面联系吗?
她说,我想过的,听说422的时候,有一名华人空姐接通了跟地面的联系,向地面通报了飞机被劫持的情况,一直到飞机撞到摩天大楼上。我知道有这么一位英雄空姐的,她是我们华人的骄傲。我也希望能这样,我想过的。可是,现在根本就出不去,即使出去了,飞机上的一切一定也被劫匪们控制了。
章程说:确实是不可能的。看来我们只能听天由命了。但愿我们的命运能够比你那些同事好。
她说:我那些同事怎么了?
章程发现自己说了多余的话。他说:没有什么。我希望他们也能好好的。
他的心在流血。
不用他寻找可以转移的话题,可供转移的话题自己就来了。
他闻到了一种奇特的气味。淡淡地从他们所在的门缝里透进来。
他说:不对,你闻到吗?
她说:什么?
他说:一种奇怪的味道,什么化学品。说不上来,好像医院里有这种气味。
他从软纸箱里扯了一些口纸给她。对她说:封住鼻子,暂时不要讲话了。
他自己也扯了好几张口纸,堵在鼻孔处。
她紧紧地靠在他的身上。他说:别睡着。她嗯着。他的鼻子里全是她清淡的气味。他明白,她也是不怎么喜欢化妆的一个女孩子。是他喜欢的类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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