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这陈婉容是个怎样的人,就必要先提一提陈有道。
没错,她就是原御史中丞,现任监察御史陈有道的独女。
在未嫁沈天挐前,她本该也是一位深闺不出的大小姐,但,她实则却是个有心人。
凡有心者,必知自身的缺失与不足。
当,满朝官员皆孤立陈有道,对其避之不及时,陈婉容便奔忙于各个朝臣府中,与朝臣家眷交好,常送糕点,商讨女红。
事实上,陈府并没有想象中的富裕,陈有道的夫人也出自书香门第,知书达理。
府中的生活,虽不算清苦,但也十分节俭。
那时,陈有道还是监察御史,做上御史中丞也是后来的事。
沈天挐曾与沈安若说过,陈有道曾力保过他无罪,也正因如此,他后来才被贬虎崖关,做了镇边守将。
简单地说,陈有道从监察御史做上御史中丞,全靠自己奋斗。
从御史中丞又被贬回监察御史,则全因女婿沈天挐率兵围堵了宫墙。
即便如此,陈有道也在朝中有一定威望,作为一个从头到尾都被朝臣孤立的人,被孤立越久,反倒越能彰显出他在朝中的威望。
所谓负负得正,也便是这样。
正如,你刚开始在别人眼中只是一个特爱计较之人,时间久了大家都知晓后,也便没人在小事上再向你发难,因为你不好惹啊。
那么,当不好惹成为一种习惯,那你是否也就成了独树一帜的存在?
这种有些玄学的道理,很值得人们细品,所以,越是顾东顾西、左右不决,不想得罪人的人,越容易遭人欺负。
陈婉容这一点就做的很好,因为她从始至终都知晓自己想要什么。
她极力想要与朝中大臣的家眷交好,只求有朝一日能有回转的余地。
她的父亲实在树敌太多,从未对人留过情面。
她总觉得与她平日里交好的姐妹能在父亲陈有道危难之际,可以为其说上几句好话。
说不定就因几句好话,圣上就能转变些态度,或松缓下一件事呢?
她是如此想,也是如此做,所以,她能成为沈天挐的二房,也算是与沈天挐达成了某种默契,而,这默契又何尝不是各有私心呢?
——沈天挐还不是景都驻军首领前,是个外来户,在景都并不能对陈婉容造成任何威胁,陈婉容深知这一点,所以,第一次见面便选择了开诚布公。
——她所愿只有一点,那便是沈天挐必须成为其父陈有道的支持者,作为女婿也有义务护好陈有道。她很清楚,景城中的那些朝臣是绝不会和父亲陈有道结成亲家的。只因,没有任何一位朝臣想被孤立。
——当,众人都躲着一个人时,聪明人就绝不会再与此人相交,朝堂之上岂不都是些有能耐的聪明人?
而,她能给予沈天挐的承诺,也正是沈天挐梦寐以求的。
——她甘愿做小,并有信心说服陈有道,接受她只能做小的事实。
——她深知父亲陈有道乃明理之人,在沈天挐已有正室的情况下,绝不会让沈天挐抛妻再娶,这毕竟是有损声誉之事。而,陈有道既在朝堂之上说出了愿嫁女的话,也绝无可能再收回。
所以,最后摆在沈天挐面前的也只有愿不愿娶了。
——若愿娶,陈婉容与沈天挐双赢;若不愿娶,沈天挐将失去大好良机,从哪来还回哪去,两人也权当从未见过。
在无法回绝朝廷任命下,沈天挐是左思右想都觉得娶陈婉容是他唯一的出路。
两人婚后,虽未生下一儿半女,但,沈天挐却对她极其重视。
用沈天挐的话来说,是亏欠,是人情。
然,陈婉容在与沈天挐成婚后,也在原本的人脉关系上,更扩大不少。
这不,她急匆匆地走出沈府后,她的那些好姐妹们也相继赶来。
“婉容妹妹,我等一得到消息就马不停蹄地赶来了,婉容妹妹可有什么应对之策啊?”
陈婉容猛然一怔,面对好姐妹突如其来的一语,她显得有些迷惘。
——不就是安若回来了吗?又要想什么应对之策呢?
——莫不是,她们已知安若是带着一位男子回来的?
“要我说啊,当下这情形乃是祸福参半,那齐麟毕竟是镇北王世子,如今镇北王齐烈已不在,齐麟说不定能世袭下镇北王的王爵。只是,若是祸的话,那婉容妹妹的沈府也是无法保全了...”
又一姐妹语落,陈婉容的脸色顿时煞白——什么镇北王世子...安若的确与镇北王世子齐麟有一纸婚书,可那也是很早的事情了,想要悔婚也绝非难事,为何她们现下又要再提齐麟呢?
“各位姐姐,不是我想泼冷水…齐麟尚在景都时,整日不是花天酒地,就是惹事生非的…就算齐麟世袭下镇北王的王爵,安若做上了王妃,那也没什么好日子过啊…”
“唉,也是。往日谁不知道齐麟、赵瑾睿、萧文景三人有多混蛋…”
“嘘~慎言!慎言!萧文景可不再是昔日的二皇子了,他现已是我们大襄的皇帝。我们以后可不敢再直呼他的名字了。若被外人听去,这可是掉脑袋的死罪…”
此话一出,众人沉寂,陈婉容更是傻了脸。
未等陈婉容多做反应,一直未说话的左相夫人李卿晴,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唉…我们这些做女人的,有时也不能不信邪,这该嫁给谁、能成为谁的夫人啊也不是由我们说了算的。说到底,就是赌。依我看啊,此事是福还是祸,也不过是圣上的一句话,所以姐妹们,为了婉容,我们回府后还是要吹一吹枕边风,让各自的官人能在圣上面前替齐麟美言上几句为好…”
兵部尚书夫人孟夏,插嘴道:“卿晴说的没错,我等能帮衬的也只有这些了。”
她突得将手放在陈婉容的肩头,“婉容妹妹,你放心。无论如何我们都会保你无事的。”
陈婉容勉强一笑,不知所措道:“不是...你们在说什么...”
她的声音已被百姓的呐喊声淹没,她也无机会再说任何话。
“好!镇北王世子!镇北王世子!镇北王世子!”
百姓的声音是越喊越高,越喊越有气势,就仿佛齐麟率兵踏平了整个北戎,赢得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大胜仗一样。
待陈婉容侧眸,齐麟与沈安若骑着高头大马已在眼前。
而,使得百姓瞬间情绪激昂、呐喊不断的原因,也只是沈安若欲在下马前侧旋了一下手中的“凌霄铁枪”。
此刻,她是下不了马了。在百姓一片欢呼下,更在百姓如叠叠浪涌的跳动下,她是不是也要说些什么呢?
“各位...各位乡亲父老...”齐麟已开口,他不但开了口,还朝众百姓频频拱手,“我齐麟一没造福过百姓,二没守过边、固过土,三没行过善、积过德,又怎能受得起各位乡亲这般抬爱呢?”
他已慌乱,亦想大哭一场。
但,他却又是一个不肯让自己丢脸的人...
“如果,你们欢呼只因我是齐烈的儿子,只因我未死又回到了景都,那我齐麟也是有愧的。不过,乡亲们...我有世子妃了...就是与我同骑一马的这位姑娘...”
齐麟猛地上扬嘴角,他笑得既苦涩,又酸楚,“我的这位世子妃叫沈安若,乃镇边守将沈天挐的女儿,我与安若是在虎崖关天瑙城成的婚,所以,没能邀请到各位乡亲父老...”
陈婉容闻言,赫然瘫坐,似丢了三魂七魄,整个脑袋都嗡嗡的。
她身旁的姐妹虽在第一时间搀扶了上去,可她那半悬在空中的身体已如一滩烂泥。
百姓却更加兴奋了,因为,齐家就要有后了,结婚生子本是人生常态,体现在齐麟身上时,又有着某种特殊意义。
此刻,齐麟就像是在给众家长交代事情,而,所交代之事,也是大大的喜事。
“不过...”他接着说,“我会补办的,到时再邀请各位乡亲父老到府中一聚,可好?”
“好!世子爷,我们等着你!”
“原来,马背上的女子是沈府大小姐啊...难怪难怪...”
“我说我在景都城怎没见过如此美貌的女子,原来是深闺不出的沈家小姐啊...”
“世子爷和沈家小姐很般配啊,细看还真有几分夫妻相呢...”
百姓接连而出的言语,使得沈安若面红耳赤,一阵娇羞躲进了齐麟的怀中。
齐麟轻抚了几下沈安若的头顶,又环视向百姓,“齐麟感谢各位乡亲父老一路相迎,日后还请各位乡亲父老多多照拂一下我的世子妃...你们也看出来了...她呢不怎么爱说话,也有些怕生...但,她却很善良,为人豪爽,特别像我娘...”
“娘”字一出,百姓们连连哄笑。
可能齐麟都不知晓,说自己妻子像自己的母亲,意味着什么。
假如,哪位男子说你像他母亲,不必怀疑,他已深深爱上了你,你更能行使做娘的权利,打也好、骂也好,他是绝不会还手。
在这个世上,男人唯一不会背叛的也是娘,所以,单是一个“娘”字,很多事也便不必言喻了。
“这算什么事啊,以后但凡世子妃来我铺子中,挑选任何物件都分文不收!”
“我没铺子,也没稀奇的物件,但,我烙的桃花饼可是一绝,甚是好吃,改天为世子妃专程送到府上些...”
齐麟纵身下马,朝百姓躬身一礼。
沈安若也将枪头掷地,一个侧翻下得马来。
百姓见状,又是一阵欢跃,这次与前几次不同,过半的百姓已然热泪盈眶。
“好!好!世子妃巾帼不让须眉,此乃大将风范啊!”
“我本以为世子妃是个柔弱的美娇娘,可没曾想...没曾想或是第二个顾侯爷啊!”
“顾侯爷!您看到了吗?世子爷为您娶了一位像您一样的儿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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