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朝思齐十五年九月初十寅时

太子领着怀忠,信心满满地走出长和宫,那时已是卯时了。

太子认为透过廷议,能帮他解决国家所面临的困境。

他能如愿吗?

不知道!

不过,稍早之前,还是寅时的时候,在迎春阁的一隅,发生了一些事。

这些事严重影响了国家的未来,让太子跟圣女都一致同意,即使必须再折损歃血铁卫军,也定要让事情再重来一次。

若是一次不够,那就再重来一次,不惜一切代价。

当时发生的事情是这样的……

迎春阁是家妓院。做的虽是皮肉生意,却是我朝开国近百年来,经营得最成功的商家之一;在全国十五省,至今已开出一百零七家分号;每年收入近四百万两,称得上是富可敌国。

迎春阁大当家的有句名言:“皮肉有价,欲望无价”。强调的是满足男人心理需求的重要性,远甚于只是解决生理需求。

所有迎春阁的伙计,下至龟公、上至分号掌柜都知道:一个女人如果只是卖肉,赚不了甚么钱;但若是这块肉,不论肥瘦,却能激起男人的想象,感觉这块肉能填补自己心里尘封的、失落的、甚至是不敢面对的一部分,那这块肉就无价了。

所以,在迎春阁为妓,艳冠群芳固然能卖得好价钱,不过,真正能赚到大钱,叫得出名号的头牌,却是以最能唤醒男人欲望者著称。

例如:在京城南大街上、离皇城最近的这家迎春阁分号,里面就不乏赛西施的美人,不过,真正名闻遐迩,让不分男女都想一睹庐山真面目的头牌,却是一重达百斤的半老徐娘。

很多人都不相信,此胖妇凭着几句“过来,娘疼你”、“让娘抱抱”、“不怕,有娘在”,就让不知多少男人捧着银子、排着队、等着被娘疼惜。更有甚者,据说很多男人被撩拨至激动处,还会跪倒在地,求此胖妇说:“娘,儿要吃奶”。

男人是很奇怪的动物。有些举止文雅、知书达礼的人,关起门来却是下作得紧;有些长得一脸横肉、举止粗俗之人,对待女人却极为温柔。所以,重点不是他看起来像甚么样的人,而是他实际是甚么样的人?

看透眼前这个男人实际是甚么样的人?他真实的欲望为何?是迎春阁能屹立不摇,历百年而不衰的秘诀。

很多时候,连男人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想要甚么?直至那道暗门被开启,最原始的欲望被释出,男人如被雷击,电流通过全身,瞬间才明白,原来这就是我啊!

所有迎春阁的姑娘都明白这点:每个男人心中都有一道暗门。自己要做的就是找到这道暗门,然后轻轻地、有技巧地、耐心地撬开它;一旦撬开了,哪怕只是撬开一条细缝,这男人就再也离不开妳了。

所以,迎春阁的姑娘虽多,但更多的是离不开的男人。

即使已经关门打烊,迎春阁的穿堂上,都还总是睡满了人。

这些人并非口袋没钱,睡不起姑娘;也不是无家可归,只能赖着不走。

他们其实是舍不得走。

彷佛有根绳子拴着他们,让他们即使想逃离,也无法挣脱,久了之后,他们也放弃挣扎,就这样蜷缩着身体,躺在硬石地上,忍受着刺骨寒意地将就睡了一夜。

舍不得走,想在迎春阁多停留一会,那是一种很复杂的情绪。

一方面男人心里有个声音告诫自己:快离开,这里不是个好地方!现在的自己正在沉沦,面目可憎,十分丑恶。

但另一方面,心里又有另外一个声音把自己拉住,不想离开,要求自己再待一会,只要一会就好。

不碍事的,男人总是不断自我催眠着:再多待一会就好了,一切就都圆满了;自己就足够坚强,得以面对门外的那个世界。

男人有千百个理由想多留一会。

与其说这是依恋迎春阁门内这个虚幻的世界,不如说是畏惧迎春阁门外的那个真实世界。

迎春阁的穿堂,置有六张小床。

这些小床原本是救急,给不慎醉倒,身边又不巧无人伺候的贵客行个方便,能先休息着,等家人稍后来接;孰料久而久之,竟有愈来愈多的人在此席地而睡,一时蔚为奇观。

不知道的人,心存鄙夷,瞧不起这群人竟会如此作贱自己;知道的人,像是端火盆、伺候茶水的龟公们,则会经常帮这群人盖上一些御寒衣物,这不是龟公的工作,但龟公们知道:这群人在光鲜亮丽的锦衣华服之下,藏的是一颗脆弱、扭曲、破碎的心。

今夜迎春阁的穿堂上,仍一如既往或坐、或卧地睡满了数十人,万籁俱寂。

此时,突有人推开大门,一阵刺骨寒风随之侵袭入内,不知又是哪家的奴才来寻主人,一夜总要来来去去好几回,抵受不住寒意的人,不禁翻了翻身,拉了拉衣领。

进来的人熟练地在穿堂睡倒的众人间逐一翻找,终于在一床底下,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人,只听他压低音量地说:

“头儿……头儿……您醒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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