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文秀的奶奶推门进来,见其他小孩子都躲进棺材里,只有苹果站在旁边,惊恐地望着,没躲进去。老人家知道她害怕不敢进去,赶忙推她跑去外面找别处躲藏。

她回过神刚跑到外面,就被老王捉小鸡似的抓住,身体横着往胳支窝一夹,闪着寒光的针就扎进胳膊里。

好几次都是这样,还没等她嚎啕,老王已拔出针头逮下一个小孩去了。

整个夏天,她都心事重重,噩梦不断,就连梦中尿尿,可恶的老王也背着药箱一瘸一拐紧追不舍;每次都被抓到,在针头扎进肉里的一瞬间被吓醒,尿了半床,惹得娘一顿责骂。

事后细想,打预防针好像也没那么疼,可为什么小孩都惧怕?而且,很多家长都协助王医生“抓捕”,因为打针预防生病,关键是免费。

有一帮茶余饭后唠闲话的大人嘲笑苹果:打针再疼,能比死还疼吗?

”死,也疼吗?“

有人说,死和睡着是一样的,只是不再呼吸。但是,没人知道真假,因为那些死去的人都没回来过。

……

一缕春风吹皱半湖绿水,1983年的春天,在农民们忐忑不安的等待中,如期到来。在观望其它村一年后,村领导终于推行分田到户。

苹果家5口人,分到7亩多地,又和两个远房大伯家共同分到一头牛,和一辆牛车、扒犁等农用工具。

父亲对分包到户这一“土政策”极为抵触,终日抱怨,时常咒骂,但在农忙时又不得不下地劳作。土地分到自己手里,别人家田里生机勃勃,自家田地总不能撂荒。

娘一个人家里家外一年忙到头,也只能勉强粗粮糊口,油盐酱醋全靠养猪养鸡。

爹有锻石磨和刻章刻字的手艺,技术很好,前乡后村小有名气。经常有本地或外地的亲朋好友给爹介绍活,他便以外出挣钱补贴家用为名,常常在农忙时躲出去。

爹外表风流俊美,穿着干净整齐,对外人话不粗俗,人缘也不错,尤其是一双修长、白净、没有老茧的手,不知勾引了多少非良家小妇女。

他常常一去数天或几个月不回家,用他和赌友道别的话说:“我出去做工挣钱,等挣到钱再回来和你们玩。”他意识不到自己是有妻儿要养活的男人。

这一次春末出门盛夏才回,爹给自己添了新衣裳,还带回一些糕点和其它东西;还交给娘一些钱,让娘几个也做件新衣服,留着串亲戚、过年穿。

多日不见,娘见自家男人穿了新衣服甚是好看,她心里欢喜,手里拿着钱,脸上浮满笑,打算第二天赶大集,买块布给大哥做裤子;给大姐买双新凉鞋。

苹果小声问娘:“大姐买新凉鞋,旧凉鞋就给我了吧?”

娘点头。

晚饭时,娘讨好地给爹买了瓶白酒,又特意炒了花生米;自己舍不得吃菜,也不许孩子们多吃。

爹独自喝了两杯小酒,脸红得像猴腚,突然就原形毕露,骂骂咧咧说花生米不脆不香,娘不配当他婆娘……

娘强压着心中的不满,语气平和地说:“多天不回家,当着孩子们的面,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爹脖粗脸红,面目可憎,筷子拍在桌子上吼:“你怎么不去死?……”

娘知道他每次喝酒都那死相,不再说什么,无力地拉着两个女儿,去不远处的南大河里洗澡。

第二天早上醒来,苹果看着大姐的旧凉鞋,即将成为自己的“新凉鞋”,心中不禁暗自欢喜,迫不及待地偷偷试穿,有点大,不过有凉鞋就好。

她不记得自己穿过新衣裳或新鞋子,只有大哥大姐穿小、穿破旧的衣服才会归她。娘虽然改装过,但衣服皱嘞巴巴的,不合身;鞋子太大,一疯跑就摔倒,常常弄得灰头土脸,跟小要饭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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