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犹如一叶扁舟在云尖上扬起风帆,小心执着地向前。

1995年7月,离高考还有一个星期,杨捡在信中跟安心说,我要回家探亲了,高不高兴……

安心忽然彷徨失措。

晚上,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恍惚觉得那白色坚硬的墙体,仿佛慢镜,一层一层压下来。她下意识地举起双手,企图擎住;神色里一片惊恐, 脖子里全是汗水。

小伊说:杨捡快要回来了,你反而心神不宁是什么原因?

“我不知道。”

小伊说:他选择这个时候休假,是怕你高考紧张,为了安慰你,给你鼓劲。而你,却在矛盾中挣扎。

“其实我,害怕任何人对我抱有希望,因为我实现不了任何希望!”

小伊说:你和他在信里说的话,从来都是信心满满,为何回到现实却又那么怯弱?

“我大概只适合和他活在信封里吧!”

小伊说:人总要面对现实。虽然他知道你不想高考,但他还是特意选择这个时间回来为你加油,可见,他是把你的事放在心上的。

“我不想接受特意,被忽略才是我此时想要的。我只想安静地躲在某个角落,独自迎接预想中的失败。说真的,一想到很快就能自己养活自己,我就开心!”

小伊说:只怕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大姑这几天说的话,不知是故意吓唬你,还是有其它预案。反正她只留给你高考这一条路。

“对我来说,此路却不通;越往前走,越看不到希望!”

小伊说:不必沮丧。实在不行,等明天大姑带你去庙里烧香,你就许一个考上名牌大学的愿,万一佛祖成全,大姑如愿了,你也轻松了,两厢欢喜。

“这不可能!佛祖最是公正,不会乱点金榜!”

小伊说:那就向散仙许个三流大学,先混过四年再说。

“不行!这个愿不能许。万一散仙显灵,让我考上个三流大学,还得再浪费四年时光!”

小伊说:你是怕,偿还爹四百块学债还得推后?

“这不是主要的!若我再上四年学,学费、生活费还得大姑出,欠大姑就更多了!只怕我这辈子也还不清债了!”

小伊说:明面上的帐好还,糊涂账是最难还的!

“听说,三流大学以后不包分配!四年后,我还得回到这个家,多可怕! ”

小伊说:那你就在考试时放水嘛!这么做神鬼不知。考不上大学,一切不都如你所愿了么?

“考试时放水,对不起大姑这些年的辛苦,她会很失望,还会怪我平时不学习……我好想明天生一场大病,上不了考场,是天意。大姑也就不会怪我了!”

小伊说:你抱着肩膀发抖,又发烧了?看来,你真的被高考吓到了!如果一场病能化解所有难题,也好;只怕你白白受折磨!

她揪着眉心,控制不住地打寒战;挣扎着起身关上窗户。刚躺下又觉得头痛欲裂。吃了去疼片,还是疼,只好加大药量。

到了半夜,全身冷得发抖,蜷缩成球。从衣柜里找出被子裹紧,一会又热得满身大汗;掀掉被子又冷,折腾到下半夜才勉强睡着。

……

知道杨捡的归期,下午抱着卷纸去姐家,佯装最后百米冲刺。

到了傍晚,她在康桥上等。

中午刚下过一场暴雨,桥下河水上涨,浑浊的河水急切地向西流淌,空气中阴湿之气沉重;两岸的垂柳在风中簌簌作响,像是有人轻声歌唱,又像有人痛苦呻吟。

忽然感到浑身发冷,是药效过了?还是桥上风急?

从桥的中间走到桥南头,顺着台阶走到桥下,牙齿冷得打颤,只好抱膝蹲在台阶上。

不一会,那个熟悉的声音仿佛从天上传来:“妮子,是你吗?”

她抬头看,杨捡像刚刚追风归来的热血少年,身披晚霞站在桥头,冲她神采灿烂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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