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肉菜市场,天已蒙蒙亮,顾客零星,个别早起的大妈已在讨价还价,档主大多在忙碌着,将各自的肉菜摆好,苗大成将各种蔬菜价格说了,苗湘君一时记不住,一一记在小本上。很快菜市里嘈杂渐起,鸡鹅鸭的叫声此起彼伏,咸鱼的腥臭味也在空气间飘荡,一会儿已是人影绰绰了。苗湘君知道广州的拥挤,尤其是在挤公交车,直至此时才体会到其中之极致。人头汹涌,摩肩接踵,大包小袋,要走得快一点很难,常常要侧着身子,也不过是八点吧,人的汗水味及菜味、肉味、腥臭味等已交织在一起,发酵了,好像还有点馊,特腻。苗湘君称菜、收钱、找钱,帮顾客挑菜,手忙脚乱。

苗湘君问爸:“顾客这么多,菜贩的收入一定不少吧?”话刚出口,想起爸妈摆摊青菜这么多年,家里光景跟此前并没有太大不同,便知自己这问话过于白痴。果然,苗大成笑道:“如果一天从早到晚,菜市里人都这么多,菜贩们一定能挣不少钱,可现在是国庆节。就是国庆,也跟往常一样,眼下不过是一天中最高峰的时段,就两小时。就好比春运你去赶火车,你能说咱们铁道部是一个很挣钱的部门吗?”苗湘君笑道:“爸,你说话的水平都比得上大学教授了。”苗大成便呵呵笑。

毫无疑问,苗湘君是这诺大菜市场里最漂亮的一位“女贩”,好像沙漠里一片清新盎然的绿洲,又或者雨后旷野上空那条亮丽绚烂的彩虹,顾客们尤其是年轻的、男的,总往这边钻,生意特好,自然人也忙坏了。苗湘君刚给几位小青年挑了一大袋菜心,一抬头,看见妈站在了身边,愣了一下,道:“妈,你不在家睡觉,怎么跑来啦?”梁桂芳道:“睡了呵,好多年没睡懒觉了,真舒服。”苗湘君看见妈的脸上有了一丝丝久违的红润,心里很开心,叫妈回去继续睡。梁桂芳递过一瓶水,正渴着呢,苗湘君接了喝了。

梁桂芳又倒了早餐出来,皮蛋瘦肉粥。苗湘君捧起粥,刚放到嘴边,那种刚才因忙碌几乎疏忽了的菜市里特有的腥臭味,又汹涌而至,不禁蹙起眉来。梁桂芳刚好回头,看见她为难迟疑的样子,道:“你端到外头街边去吃,那里空气好。”苗湘君笑笑说没事,心里却如潮水汹涌。

爸妈在这样的环境里呼吸、吃喝已整整七年。空气里腥臭味翻滚,必也伴随着细菌簇拥,可是侵害了他们的身体?苗湘君心有所动,放下粥,走过去翻起妈的头发来,果然是白发星星点点。梁桂芳问:“干嘛呀?”苗湘君道:“有菜花落头上了。”又去翻爸的,更多。苗湘君退回到爸妈身后,捧着粥,静静伫立。知道爸妈辛苦,看见他们长出白头发,是头一次,还一直以为,他们的头发一如以往般青秀。爸妈这些年所有的苍老,就仿佛是在这一刹那间完成。如泰山一般堵压着胸口,又有泪水悄然滴落。苗湘君静静地吃着早餐,芬芳满齿,是泪水洗涤这里的腥臭味了么?

待十一点过了高峰期,苗湘君硬是把妈赶回去了,妈不放假,自己在这里意义不大。梁桂芳很快又来了,带着午饭。吃了午饭,苗湘君又把她赶了回去。

梁桂芳不顾苗湘君的“勒令”,还是天天往菜市里赶,一天两次。这放的什么假呀,不过妈的脸色真的是好看了很多,每天总是多睡了几个小时。苗湘君看着,心里也是蛮有成就感。话说回来,卖菜这活真是累人,站得多,坐得少,手脚不停,嘴巴也得不断吆喝,一天下来,除了手、脚和腰,连舌头都不利索了,晚上回来,吃了饭,冲了凉,人还没躺下就睡着了。

在长假的第五天,苗湘君终于是被姐妹们拽走逛街去了,她们欢笑着如燕子一般轻盈地远去。苗大成和梁桂芳夫妇看着,感觉是那样舒心、欢愉,他们的女儿长大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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