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棠道:“不知道”。
霜华道:“所谓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定吉凶。这个两仪便是指阴阳二气,有阴阳就有雌雄、男女、正反、凹凸、动静……”
冯棠还是不大明白,又问道:“那太极又是什么?怎么生两仪?”
霜华道:“太极就是天地未开、混沌未分阴阳之前的样子”
冯棠依然很迷糊,又问道:“你们是怎么知道天地未开时的样子?”
霜华:“额……这个……靠感觉”,两人一问一答,自顾自的往前走了,立静凝也快跟上了。
山是越往上越陡,半炷香后,冯棠霜华已经顾不上谈天,只管气喘吁吁的往上爬,一炷香后三人终于才到山顶。
山顶上,一座宫殿矗立在山巅,殿高几十丈,庄严肃穆,恢弘大气,宫殿隐没在云中,在流云遮蔽中若隐若现,从高殿远望,流云在千山万仞中飞渡,真是仙境。
霜华喘着粗气道:“姑娘,就是这儿了”,立静凝点点头。
霜华朝殿门内招呼道:“师兄~师兄”
一声音从头顶传下来道:“霜华,怎么有空上来了?”,立静凝抬头上看,见高阶上站着一位衣带飘飘的青年男子,身穿白色绿边薄纱不规则长衫,束发戴冠,在云飞雾绕之间好似仙人在云端俯视,如梦似幻。
“静凝?”,男子疑惑沉吟道。
立静凝羲然一笑道:“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真是静凝”,男子的从高阶上飘然而下。
立静凝与他互相打量,立静凝道:“星河,真是越来越超凡脱俗了”
渺星河道:“你最近还好吗?”
立静凝笑道:“很好”
她说的很轻松,但渺星河还是从她眉眼中看出凝聚不散的惆怅,人也不似初见时那么意气风发。
渺星河道:“罗大人的亡灵安置在太虚殿中,你可放心”
立静凝道:“我今日来正是想看看他,再与你叙叙旧,明日启程到桎梏城,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回来”
渺星河听着她的话,有些哀而不伤的情绪上来,他道:“你上来也累了,进来休息,若不忙,今夜就在此留宿吧……”,说了引着几人进大殿。
大殿内部并不堂皇,徒有四壁,空旷冷寂,加上殿内是星空一样的颜色,又增添了些许神秘的寥落感,殿顶绘的是“周朝星官图”,三垣二十八宿清楚详细,让人有置身星河的错觉,冯棠又啧啧赞道:“幻象一般……”
渺星河拧开一扇小门,里面转出一个灵位,上面了“罗君山”之名,灵牌两边贴了一副联子“三魂如在日,七魄似生时”
渺星河道:“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立静凝神情悲切,点头道:“已经很好了,谢谢你”,说着从旁拿了三炷香点上,拜了三拜后插入香炉,对着灵位道:“君山,这次出发到桎梏城,走之前来看看你,第一次给你上香,也许……也是最后一次了,此去凶险,若有不测,你九泉之下也不孤独”,她语气平静,如止水一般,许是悲莫过于无声,反而让渺星河为她产生惆怅之感,初见她时那踌躇满志,神采飞扬的样子,仿佛在昨日。
渺星河想安慰她,又不知从哪说起,立静凝上完香后随渺星河到后殿用饭。
两人又叙了会儿旧,立静凝说:“紫珊在桎梏城设了个奇门阵,想请你下山帮忙破阵”
渺星河恍然想起,紫珊临走前是跟他说过什么“桎梏城”,他意识到情况不太妙道:“奇门阵想破解,是非常难的,此阵变化万千,最短一个时辰换一次阵眼,也就是值符,而这个阵眼是根据时间的天干地支而定,最好能知道她用了哪个时辰设阵眼”
立静凝道:“永宁府上有个奇门玲珑盒,据说里面就是阵眼的钥匙,不过时间来不及了,我得赶去桎梏城,与那方的县令先做些百姓的工作,这事儿就拜托你了”
渺星河道:“你们朝廷怎大材小用?就好比刑部令书,需要自己亲自抓贼一般”
立静凝道:“有人暂代令书之职,而且这事儿表面上是桎梏城的事,实际上还会牵扯永宁王和龙太师的暗斗,不是小事,很可能引发一次大变”
渺星河有所悟,便对霜华道:“收拾一下行李,明日启程到桎梏城”,霜华行了个礼后回后院收拾行李了。
立静凝说完事情便离去了,渺星河望着立静凝离去的方向,目光逐渐深远,遥遥想起与紫珊的过往便百感交集。
十四岁那年,他随门主下山,为人治病,把悬壶济世的点设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从此与紫珊结缘,记得那时每日来看病的人从不间断,门主从不记人长相,只记得病,以病识人,人和病对上了他也就把人记住了,然而很意外,他记得没有病的紫珊。
紫珊比自己小两岁,初见时面黄肌瘦,蓬头垢面,穿了一身打满补丁的粗布麻衣,她的眼神最令人难忘记,空洞疲惫,小小年纪就带着一副人生艰难的状态,那日她是带父亲来看病的,老父亲已经被病痛折磨的形销骨立,形容枯槁。在她的搀扶下,勉强趴在诊桌上,他浑身颤抖着每做出一个动作都很艰难费力。
门主把手搭在他的脉搏上,仔细观察他的面色后轻叹一声,并未说什么,但神色里已经把最糟糕的情况表现出来了,紫珊非常聪慧,忽然黯然神伤的问道:“仙长,福祸寿夭,人性善恶,趋利避害,也是天定?”,掌门微愣,想来她是对老父亲的病情心知肚明了,更诧异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会问出这样问题,登时觉得她非同寻常。
门主回道:“事在人为……”,既不肯定也不否。
紫珊走后,没有再来,半年后却出现在青山玄门,她衣衫褴褛,脸上身上都是泥巴,一层糊一层,浑身臭烘烘,比初见时还要狼狈落魄,眼神却比之前更加倔强刚毅,她请门主收她为徒,语气里没有半点“求”的态度,硬邦邦的,像怀着某种执念,是势在必得的决心,这是自己第一次见到这样不甘的拜师,门主觉到她身上戾气太重,断她有朝一日会入歧途,本不想收她,然而拗不过她在殿外一直跪,跪了两天一夜,最后她成功进入青山玄门,成了自己的师妹。
紫珊天资聪颖,数术方面一点就通,门主常夸赞她天赋极高,然而她性情偏激,悟的却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道,她认为自己可以与天争一争,只要手段足够,她定胜天,掌门常教导她要与自己和解,与这个人世和解,结善缘,种善因,才能得道多助,才能诸事顺畅,虽是陈词滥调,却是累世至理。
然而,她对此常有另一套领悟。
她在青山十年,如饥似渴的修习,出山前将小时候的经历告诉自己,她出生在极度困苦的人家,父亲常年卧病,母亲不堪重负离家改嫁,亲戚朋友避之不及,她半乞讨的过了好几年,父亲病重时,家里的积蓄也都花光,离世时没钱丧葬,她便一把火连遗体带家烧个精光,看着熊熊烈火变成一摊尘灰,十几年的苦难付之一炬,还有不舍的亲情。
她说,书上有写,命运的转折点是旧物速死,包括难以割舍的亲情,原来光明来得这般痛彻心扉,父亲又有什么错呢?
紫珊下山后,参加科举,进了刑部,转为兵部,现正在桎梏城。
渺星河想到这儿,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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