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

李伯端捕猎回家,收获满满,那个处州市的新秘境中尽是些实力不错的怪物。

正待烧锅做饭,就收到了他朋友吴钱的电话,说是要请他吃饭。

李伯端问他在哪家饭店,他说什么“吃烧烤吧,我知道有一家便宜又实惠的烧烤店”,李伯端便明白:这是没钱了,才改变主意了。

吴钱道:“我自从交了你这个朋友,每天为你需要的好任务操碎了心,这些天来,不知废了我多少心思。如今不知因你积了甚么德,竟然遇到了这么好的任务,我所以带个酒来贺你。”

李伯端没有说话,给自己拿来了一瓶果汁,给吴钱拿来了一瓶啤酒,然后又拿起手机刷起视频来,他俩在烧烤摊旁边坐着。

吴钱又对李伯端说:“你这次的任务与以往不同,须在雇主面前有些礼貌。比如说你这次遇见的雇主都是些象牙塔中的位高权重者,都是些没见过这个世界底层人民模样的家伙,既是脱产者又是故事中的终产者,呃——可能没有终产者那么有钱,但——你确实惹不起他们就是了。你也不想成为被通缉者吧?若是因为你的冒犯和无礼以及那所谓的、虚假的粗鲁而使他们生气,不会有好事发生的;不过你若是讨好他们,能获得的奖励也不少就是了;要不是弯不下腰,我肯定会接这个任务,用我的三寸不烂之舌把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家伙捧上天去,然后榨干他们的零花钱;多从那些家伙手里搞些积分或者钱,这就是你最开始的目的,任务实际上无所谓;如果你赚了,连我也要沾你的光,到时候请客吃饭是免不了的。你是一位耿直的汉子,所以这些话我不得不教导你,免得惹出祸事,连累了我。”

李伯端道:“兄弟说的是。”

吴钱又道:“快吃吧。这些天周转不开,没怎么见荤腥,可给我馋坏了呀。我这次花钱就花钱吧。反正是跟兄弟一起吃,咱男生出来主要是对人而不是对事,那句话说什么来着的,三人行必有点子王!我现在就有一个好点子!真是好点子哩!”说罢,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吃到日西时分,吴钱吃的醺醺的。

这会他才发现:自己没带钱。他跟李伯端说:“借我点钱,下次还你。”

李伯端爽快的答应了,他很清楚:下次对方一定会还自己钱,哪怕再少他都会记在心里,每一笔。

吴钱穿上衣服,腆着肚子离开了。

次日,李伯端打车前往上京。

首都,自己上辈子都没有去过的地方,这一世没想到会来到这个世界的首都。

这次的任务,是陪一群首都里的二代,他们的要求就是任务的要求。现在他们想要去参观宁州府金陵,真不知道那群二代们是怎么想的,要大老远的跑去在古代与上京相对应的“下京”玩——下京,是金陵的别称之一。

任务还要求,境界不能太高,说什么“太高了有抢风头的可能发生,你们不是护卫,严格来讲是少爷小姐们对原先那一批呆板的东西腻了,所以你们才有这个机会”。

当李伯端来到金陵时,那几个二代已经通过传送阵来到了金陵,并且,手机上传来他们的要求:别突然出现,影响他们的心情,最好自己伪装一下,融入周围的环境,比如说装作一个小商贩。

他无奈的笑了笑,只得按照要求做:他没有装作一个小商贩,而是用法术化妆成一个大腹便便的胖子,行走在街道上,与其中一个二代保持距离,那个二代买什么,他就跟着也买一份。

“老板,来两根烤肠、三串白豆腐、一份薯塔、五串金针菇,六串臭豆腐再加上……八串鱿鱼,以及……牛肉炒粉。”遇到炸串店,他不是模仿那个二代,而是这次确实嘴馋了,这炸串店勾起了他的回忆——那是在金陵打工的时候,认识的一个开炸串店的大叔……

看到他露出真心的笑容,那个二代忽地发了消息:别买了;那个油腻的大叔我有些恶心;你待会语气差一点,等到炸串入锅、米粉下锅时再说话;最好起冲突,如果起冲突了,冲突越大,我给你的奖励就越大;别付钱。

奇怪,那个二代明明……。李伯端疑惑的想到。

靠!光记得吴钱说的,所谓的“象牙塔”三个字了,忘记了他们都是“位高权重者”,其实并不缺资源,甚至就连资质也可以被灵丹妙药与天材地宝改变,之前觉得他们修为不高,简直是太蠢了。

太蠢了。

他之前看不出修为,纯粹是因为境界不够,或者对方有高级的隐藏气息的法宝,甚至其级别可能比自己得到的另一位大修士的馈赠还要高;对方有最好的老师、最好的功法、最多的资源,最贴心的未来规划和最……,他竟觉得对方真的如吴钱所说是可以被“三寸不烂之舌”哄开心的温室里的花朵,——没准其父母为其定制的计划中就有跟同境最传奇的古之大神通者留下的年轻时的投影日夜战斗,以达到磨炼意志的环节。

在看完消息的第一时间,李伯端就把手机藏了起来,不想让正在拿串串大叔看到,不然待会撒谎可能会有漏洞。

是的,他动心了,他知道这很没良心,但,就像对那两个脑袋和九号,他还是第一时间产生了坏心思。

他确实动了心思,现在还在犹豫。

李伯端有些纠结,让他在炸串入锅、米粉下锅之前组织老板他完全没问题,大不了就是自己的五脏庙没人供奉,他研读古书时废寝忘食,不吃不喝,可比这难熬多了;但如果让他在炸串入锅、米粉下锅之后再恶心这大叔,他……他总不能让别人拿已经炸过一遍的东西卖给顾客吧,这根本卖不出去,到时候还不能给钱补偿大叔的损失,刚才自己点了不少,这损失可不小。——他忽地想到了自己前世在建康城认识的那个大叔,那个经常多给他一些卖不出去的炸串的大叔,那个自己有三个孩子上大学的大叔;李伯端忽地明白了为什么吴钱那么爱钱的一个人,会放弃这个任务。——他陷入了纠结。

这完全就是在故意恶心人吧?

他如是想到。

他选择依照惯例:顺其自然,什么都不管,听之任之。

他等了一会,见大叔正开心地往锅里放入炸串,便明白:他又一次为了自己而损坏他人利益。

算了,大不了以后再补偿这个大叔吧,大不了等那群二代回到上京之后,再给这大叔一笔钱。

李伯端说:“大叔,我钱包找不到了,那个,可不可以请您先别炸了呀,那个,等我找到钱包一定还你钱,我我,我实在是抱歉。”

“没事,已经下锅了。手机也能支付呀。”

“手机……手机,我没带。”

“唉——算了,吃吧!”

“啊?”

“一看你就是饿了,用这种手段,来……算了,不说这个——我儿子跟你差不多大,我看你饿了,这些就当是送你的了。”大叔给串串刷上酱、撒上粉,双手端到了李伯端面前,无奈的笑了笑,然后继续炒粉。

这时手机忽地震动,他瞟了一眼,上面赫然写着:干得不错,吃吧。

李伯端忽地感到有一股无名火自心中升起。

他不好驳了大叔的好意,便五味杂陈地认真吃起来。吃完后,他没有继续尾随那个二代,而是失魂落魄般回到旅馆。

旅馆有他们一行人定好的最好的房间,自然不是给那群二代居住的,他们有他们的更好的、更舒适的地方,当然,只是供他们选择,要是有别的主意了,比如说想在某个倒霉蛋家中借宿,那自会有其他队友帮忙或者捧场。

在旅馆中待了一个小时,李伯端就收到消息,说:来龟蛇区那个公园,我需要观众,第一个来的额外有奖励,最后一个,取消奖励。

李伯端想了想,去当个捧场的应该不会出现恶心人的事情,便打了辆车,特地用学来的杂七杂八的法术,加持在这辆车上,期待着能当回第一,他感受着车子变快了,露出了笑容。

到了目的地。

已经有一个队友在寻找那个二代了,要跟他抢“为虎作伥”的好位置。李伯端骂自己:真是吃屎也赶不上热乎的!这句话其老妈以前经常用来催促他。

可惜,不是第一,还有其他想要讨好这个二代的家伙。

车子还是太慢了,毕竟这城市里有速度的限制。

只有两个人。

也对,虽然这是个二代,但其他人也有自己需要伺候的二代,不可能各个像他一样,在旅馆里休息了半天。

找到那个二代,俩“伥鬼”赫然发现:这位爷,他妈的在……调戏良家女子?

那个二代正把一位女子……壁咚在树上,一脸见色起意的模样。

李伯端竟然隐约间听到了他说诸如“小娘子”之类的尴尬的过时的称呼。

看到俩伥鬼到了,那个二代眼中露出了异样的光芒,说:“我兄弟来了,你等着。”

李伯端真不想当他所谓的“兄弟”,他现在很后悔,这不是恶心不恶心,这是尴尬。

李伯端很清楚:这个二代不会真对这位女子怎么样,这群二代都有一定的洁癖以及顾及,不会玩得太过火;但,真的好尴尬,这二代脑子是怎么想的,竟想出了,如此尴尬的剧本。

李伯端本以为,自己是来捧场的,结果真成了一个为虎作伥的伥鬼。

好尴尬。

见女子还是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

“我这俩玩……呃——兄弟可都是修炼者,家里有背景的,你要不还是从了吧,我会给钱的,你穿这么漂亮,不就是打着这个如意算盘吗。”他在努力装出一副心急的模样,——其话语中尽是轻蔑和侮辱这位女子的意思,没有淫贼该有的样子——说罢,横披了衣服,作势就要动手。

李伯端心中有许多槽点:这漏洞也忒多了。

不是吧。

不是吧,你一个上京城里的二代,你一个真心想发泄有的是供你发泄的女人的……怪人,你叫我一个修行者过来,就是为了给你助纣为虐,给你当一个“背景”?

你是不是闲得慌,如此浪费人力资源!

李伯端没有因为心中所想而露出任何表情。

脑洞贼尴尬。

这是李伯端对他的评价。

突发奇想,就调戏良家女子,这回他真成传说中的小作文中的那些“下头男”了。

他的手已经伸到了女子胸口!

蓦地,他打晕了这位女子,任由其脑袋砸在石头上,全然没有刚才伪装出来的那一丝丝流氓模样。

“我都嫌手脏。”他扔下那位女子,看了看李伯端,似是读懂了其心中所想,又说,“我就喜欢这种不上不下的,至于上和下的定义嘛,自然是全由我说了算。”

他往地上扔了一捆钞票,嘴里说什么“我说过,我会给钱的”。

他还不如不给钱,这样侮辱性更大了。

他如果此时此刻把这位女子现在的模样发出去,再配上歪曲事实的照片和小作文,以及他可能会有的运作,一定会让这个女孩身败名裂的。李伯端如是想到。

李伯端如是想到。忽地,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心想:不会吧,这厮不会真想这么做吧?

还好,这家伙还没有丧心病狂到这种程度,他放过了那个女孩,没有搞事情,只是淡定的跟俩伥鬼许诺了奖励。

接下来俩伥鬼陪着这位爷去逛街,期间没有发生什么怪事。

回到了旅馆。

晚上,他问过其他人,发现他们遇到的事各种各样,那群二代变着花样的搞他们,但没一个是像他这样的,其他人遇到的事,大多是一些真正的捧场当观众或小弟的任务。

为什么?

为什么其他买东西的队友没有遭遇这种事?

为什么偏偏是一个无辜的善良的大叔莫名其妙的结束了这飞来横祸,虽然这件事并不严重,但它就是那么的恶心人。

不是,凭什么,为什么他就遇上了这么一个喜欢恶心人还脑洞贼尴尬的主呢?

他如是想到。

在床上,他转辗反侧,就是睡不着,他的杂念很多,李伯端没有动用能力,而是听之任之。反正死不了。他如是对自己说。

李伯端渐渐的产生了不好的想法,比如说:听天由命吧,期待能因为那群二代其中一个的怜悯而获救,期待能遇上一个癖好不那么恶心人的主,得到对方的赏识,或者可怜,然后做一些不那么违背本心的奇怪的滑稽的可笑的,小丑一般的供人取乐的事。

第二天。

一觉醒来,就被消息催促着下楼:快点起床,你比我见过最能睡的猪都要懒惰。是昨天那个二代。

不知是谁说他有探察类的高级的秘法,他现在被一群二代架在火上烤,他现在不得不去那凶险的诡楼。

他们说“让我们看看,你那法门的品级如何;就去诡楼吧,那里的鬼怪擅长隐藏而不善于逃跑,找出你那法门中的缺陷,指点一下,让你脱胎换骨,对你来说是天大的恩赐”。

这诡楼在神泉里,听说曾经是当地有名的闹鬼的地方,如今不知因甚么原因,成了处秘境,李伯端在杂书上看到过相关的记载。

到了神泉里。

那几个二代轻车熟路地带着他传送到秘境入口。

没有走正门。

虽然因为上次在商场的经历,对抓鬼一类的任务有了心理阴影,虽然对他们口中的“诡楼”感到了畏惧,但为了奖励,他只得硬着头皮上了。

到了目的地,一栋阴森森的矮楼赫然矗立在面前。其周围的古树高耸入云、遮天蔽日,傲然挺立在古宅旁边;其周围有一种异样的古怪的气息,配上那压抑的氛围和昏暗的天空,让人不寒而栗,如同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正在吞噬陪同那几个二代而来的李伯端一行人的恐惧和胆怯。当铁锈味的月光洒下时,李伯端仿佛听到了一种极古怪的,无法用语言表达出来的声音。

咽了咽口水。

大院厚重的阴影笼罩在一行人的头顶,犹如一层神秘的幕布,把世界分割开。影子里面是安静却让人感到毛骨悚然的,寂静无声的,淤泥似的顶黏人的黑暗;影子外面是多变却让人心中有着落的,干扰感知的,明晃晃又冷嗖嗖的月光。

有几个队友已经被这幅景象吓得身体打颤、双腿发抖,甚至有一个女孩子因为恐惧,已经哭了,同为女性的一个二代,哈哈大笑,李伯端转过头,心想:同性相斥,应该不是。

李伯端明白:这不仅仅是因为这场景比较恐怖,还有境界压制和那种古怪的气息,后二者才是主要原因。他因为有另一位大修士的馈赠,可以消除心中的杂念和心魔,所以没那么失态。

看到一行人的模样,有几个二代笑了。

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他们中有几个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如果把他们惹毛了,虽不至于“成为被通缉者”,但很有可能会被抛弃在这处明显不是他现在的修为可以应付的秘境中,自己必须尽快表演,最好滑稽一点,逗他们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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