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五娘殷勤扶上人坐下:“您是个教历史的,对那时社会通透明了,对我们却是像个讲故事的老人,说得我们一愣一愣的,我们在海滨这边舞动岁月,快乐让我们很容易就忘切过去的苦难,经你一提起,人不会忘本。不过,你这么多问题,到底是想众人帮你解析哪一个?”上人点点头:“历史记载我不讲,侨批有存档,我说的那些都是我爹叙说的,忘了主人公里的我是我爹吗,走了无数次侨批,唯有那次一辈子忘不了,没事就给我嚼巴。难为你还惦记着问题呢,很快就要进入主题了。”
我们刚刚离开那村子,阮氏琳一个劲埋怨:“叫你不要管闲事,你还可劲地揽,社会众人事,你揽得过来吗?告诉你,有了汉威,我不想再有第二个契仔,契仔妹也不想要。”
陈蕙睐呲她:“我看了,侨批和打鬼一般重要,激活侨胞激情,战场能多出许多抗日战士,活命是根本,抗战是行动,这些在濒死边缘挣扎的人把他拉起,日后会是战场的勇士,或是后方的堡垒。他们和我们一样,都是中土人潮汕人,能拉一把是一把。汉威都有这个觉悟,你这冒牌的潮汕人老是添乱。”
阮氏琳冲着陈蕙睐耳朵嚷:“我才不是冒牌的潮汕人,瞧我走入侨批路,学的和你们潮汕人差不多了吧,潮汕姿娘会理家,不当家不知柴米贵,马兜钱袋子轻了不少,我不攥紧点,怎么回安南,下一次侨批还收不收?你个南洋走样的潮汕人到时拍拍屁股就走人,我们不还得过日子。”
苦日子也有快活话,瞧他们斗嘴般,我裂裂嘴,不知该支持那个。汉威赶紧拉住契娘的手说:“阿娘,我乖乖,不再吃鹅脚翅,你就不要气了。”这下,把两人逗笑了。我招呼了汉威来,指着路线图问:“这村子的下一户呢?”
汉威马上说:“村子我知道,那侨批签收户我去问问,你和马儿慢慢跟来。”他一溜烟跑没影了,阮氏琳后面赶着喊:“乖契仔,契娘和你一道找,你不会抛弃阿娘吧?”
远远的传来声音:“会不会缺那碗粥呢?”
“小鬼头,这么快就会戏弄老娘了。”阮氏琳不满地说。
好一阵子,汉威一阵风回来了,喘气般说:“那家门虚掩着,我推门进去,看见个和我一般大的大孥子,我四周望望,没有其他人,我问那孥子人,你家里人呢?那刺溜子说,我不是人吗,看见没大人了,大白天的,我不认识你,你想偷东西吗,究竟你是谁?我说看你这里的家杂,想偷也拿不走,能拿走的也不值钱,谁要你的;我是送侨批的。那家伙活络起来问:我家现在就我一个人,侨批就由我签收。我刚才看了契爸信封,上面是给一个什么娘人签收的,他是个刺溜精,当然不是给他的,问他:你娘呢?他说肯定是大伯从南洋寄过来的,还有银元对不对。我无法和他说,再问:你家大人呢,特别是阿娘的。他翻了脸,说我骂他,扑上来就要搜我的身,我和他扭在一起,再三说侨批不在我身上,他不信,说我一定得给他搜身,我哪吃过这亏,和他扭打起来,我使劲给他使个绊子,扑倒了他,他倒地之后,居然拿起一把禾刀来,真要和我拼命。邻居听到热闹,过来看,看见他执刀扑我来,赶快喊:还不逃命去,他是个泼命的主。说完,邻居都逃命去,回家砰砰的关上门。我当然不是怕他拿刀,两下就能收拾他。听契爸说,所有的侨眷都是我们的客户,我当然不能和客户计较态度,想了想,没有主意,赶紧跑回来,这不,那派仔头追来了。”
派子头跑来我们跟前,手拿禾刀指了指问:“我大伯的侨批呢?”
阮氏琳撇了嘴说:“给你们送侨批到家来,谁人都是笑口盈盈接待我们,唯有你拿刀指向我们,”她从我身后拖出汉威来:“他个头不大,可真是侨批人,到你们村里探路去,可你家里没签收人,我们就不去了。”
那刺溜子拿刀扑向阮氏琳喊:“我爸和我阿嫲不在家,你们就想吞没我大伯寄送的银信吗。我和你拼了。”他真拿刀砍向阮氏琳去,阮氏琳鼻孔哼了一声,一闪身一脚踢向他的膝盖,他人一下倒了地上,涂了满脸灰土,胳膊一抹,成个大土脸,愣怔一下,拿刀又是跳起来,还是泼出命来要和阮氏琳和汉威拼个。这下可惹恼了阮氏琳,她拔出枪来,砰的一枪开了,子弹直射去刀口,把禾刀震飞了。小子人跌坐地上,索性躺下又哭又喊:“你们比土匪强盗还坏,强抢侨胞的银信,要不打死我,要不我跟你们身后,一个劲骂你们没有天理,坏过鬼子和汉奸。”我们真愣住,还真遇见一个派子头,还是个二赖子,赶时间也没用,来到客户门前,总不能没签收就走,而且小子还不放过我们。
村里的人逐渐围了来,他们只在离得有点远看热闹,指指点点,远着说:“这鬼子尼确实惹人嫌,你们大可不必理他,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派子头咧嘴朝他们扮了个鬼脸,那些人一下又退了了几步,确实是个难缠的家伙,大家不想惹虱上身。
我看了看银信,信封标注是给秀惠阿娘收,扬起信封问:“你们村子有谁叫秀惠的?我们确实是侨批业的。刚才这妹子人开枪,是有点惊吓了,对不住,可这孥子人太凶了。侨批行业规定:一定得银信信封的落款人签收才规整。”
大家劝派子说:“人家要是想吞没你家侨批,也不会送到你家门口,别到处惹是生非。”也有人对我们说:“秀惠是这派子头依个阿嫲,人上医院去了,派子阿爸也跟去医院陪护去,依个阿娘到娘家借治病钱去。我们都劝她,出门要带派子头去,不然依一人在内就无法无天。”乡间小路疾走一大人,大家让开路嘀咕:“怎么个他伯头也来了,那事更多了。”
路上那个中年人和我一般年纪,边走边嚷嚷:“什么大不了的,还开枪吓唬谁呢。”会不会是个老江湖?我赶紧给阮氏琳使了个眼色,安南妹子这次乖了,朝来人恭恭敬敬作揖行礼:“阿叔,刚才阿弟凶了点,拿刀和我们拼命,我躲不过才开枪吓唬一下,真对不住。您是村里阿大吧,我给你请安了。”
派子头跳了起来喊道:“伯头,他们想吞没我大伯南洋寄来的银元,我跟他们要,他们不给,我才急的。”
堂叔慢悠悠说:“我兄弟从南洋寄来侨批了,正当时呀,老娘住院了,我腾不出钱来,弟媳借钱去了。要不我签收行吗?”我留意到,周围的人脸色鄙夷,个个低头抿嘴,派子头也跳着说:“不行,谁知你是不是又到牌桌上了呢,我签收会分文不少送到医院去。”
我害踌躇:遇见两个派子真没办法,这一老一少不好琢磨。我牙疼般哼哼:“侨批行当有个规矩,银信得见了本人才签收的。你们虽是签收人的至亲,不是直接签收人,真出了娄子,我担不起。谁人说说,秀惠阿娘住的医院离这里有多远?”
轮到汉威牙疼了:“契爸,附近镇子的医院我知道,只是往回斜拐十几里,来回就三十几里路了。”
一老一少两个派子突然换了脸,笑着说:“你们送银信的太辛苦了,要不到家歇歇,我们烧水给喝?肚子饿了吗,熬点粥配个螃蜞还是有的。要不等我娘来签收行吗?”
我笑得有点勉强:“刀口旁喝粥陪螃蜞再饿也没胃口,我一定得将侨批送至收信人的本人签收。”老派头大声喊:“我们都是至亲亲人,我收了就等于我娘收了!”小派子也嚷嚷:“我签收了,我娘就不用借钱去。”
我嗤嗤笑道:“等不起,小派子,你才说了句人话,刚才怎么不好好说话来?”一老一少对一下眼神,小派子捡起禾刀,两人像是要扑上来。我咳嗽一声:“护侨队,咱们走。”陈蕙睐凶了他们一眼,挺起胸,故意露出鼓鼓囊囊的腰间,阮氏琳干脆拔出短枪来,呸了一声:“老派头,我道什么歉,你什么派子人,我能怕你。”自己嘀咕:“千辛万苦,跋山涉水,都是为了啥,侨批要送至责任人手里。”看热闹的人起哄:“人家说你们一对派子人,一老一少两个刺溜头,这次没凶出什么派头来吧。”我和陈蕙睐他们一直走,没回头看,阮氏琳倒是不停回头瞄瞄。那两个派子没敢跟上来。
实在话:要是看了顺眼没毛病,由银信收件人的至亲签收也不是不行,可那两个至亲人样子实在让人放心不下,我宁愿绕了几十里路找到实在的收件人,往返多走几十里,不光费了脚力,也费了时间,还费了一餐饭,这次不敢上饭馆去,只是买了几个馃子填肚子,渴了就随便沟边找滩子水喝,大旱年,沟里的水都不好找。
我顺便问汉威:“孥子大细,你说说看,侨批人的饭好不好吃?”
他回答:“跟着契爸契娘,再苦心里也甜,再说了窝在家里等死不如出来跑动还能找条活路,不是说吗,人不能让尿憋死。。”
我略有思索:“你有亲爸,前面一句是台面话,说明你是有见识的孥子。后面那才是真心话,潮汕地人稠地不多,许多人是给田头憋出去的,卖猪崽更多是卖到美洲去修铁路挖矿,好些人突然换了水土,或是看不得海上颠簸或是督工鞭子,得了热病什么的,给扔进海里了,或是异国他乡草草埋了。而到南洋更多是找水客人带路过边境,对比坐船去美洲在陆地上走,心里有把握,对不对?就是了,看样子,你是个聪明人,好像懂了点文字?”
汉威又是眼眶红了:“原来阿爸定时有侨批汇来,一再嘱咐要我上学,我也读过两年书,听到东洋打进南洋去,侨批就很久没来了。我娘和我在田地劳作,碰上大旱,肚子瘪着,哪还有精神头去读书。”侨批队列人都有难念的生活经,谁心里头也有目标,眼下最重要是赶走日本人,生活才有秩序和盼头。大伙不再玩笑,默默想着自己的心事。
医院里不让许多人进去,我独自自己进去,问道哪个病人叫秀惠的?护士撇了嘴说:“病房里哪个嗓音最长的老太婆就是了。”顺着嚷嚷声:“我要出去啊!”喊声寻去,在病房里寻着了,刚说出我是送银信的,病房里一下安静了,我把银信拿出,看了秀惠阿娘,老太婆泪流满面,把信纸贴近心口,嘴巴老是咒骂日本人,不停给我道谢:“三仔孝顺,卖了粮食,一定要送我住院来,大仔我理解,侨批路断,他要想尽办法找到你们,千方百计汇侨批,唉,我一个老不死,拖累孥子大细干什么,喊哑了嗓门没人理我,这怪味床头有什么好住的?家里头住着安心,死了埋起来方便点。最该感谢是你们侨批人,绕了这么远路送至医院我签收,昨夜我梦见菩萨了,原来应在你身上,身子不便,不能起来给你磕头。”
我苦笑道:“等你佬身子骨硬朗后去菩萨位上磕头就是,我找到您,是我该给菩萨磕头,你村子一老一少,一个双拳侍强,一人禾刀招呼,要来抢侨批,是我坚持送到医院来您佬签收,不然不知回去怎么给寄汇人交代?”
老太太听后不停咳嗽,像是喘不上气,双手做个磕拜样子,她三仔扶住她,给我解释:“我娘生我们三兄弟,大的早年去南洋,不忘老厝的老娘,定时给汇款养老,二兄说好去军队谋职,能不能混个军衔给家中撑场面,却是受伤回家还从军队里染了个赌博的陋习。我是说好服侍老娘,光顾着家中的老娘和地里的庄稼,没顾上管好自己的孩子,他娘生了个伶俐孥子,好像特有面子,谁知纵容过头,从小窜门捞便宜,去人家鱼塘摸虾偷鱼,侍强斗胜,一言不合就动刀,就是不好好读书。我不知给人投诉多少次,搞得我很没面子。唉,让你见笑了。还好,你没把银元给了叔侄俩,要是我二兄拿了钱了,马上去牌桌见输赢,赢了还好,输了老娘的医药费就没着落,他赌钱把自己输成小间破漏房子,光棍一个,还想揩老娘的棺材本,真没天理。要是我那不争气孥子拿了银元,那会带一帮小混混去餐馆大吃大喝,回来跟我们吹牛,说是有大伯在南洋帮我们撑面子了,唉,有他娘护着,我打他不着,剩下还有几个子能交回依阿嫲也不知道。实在感谢你,绕了这么远路把侨批给送至医院来。”
我朝老太太招手说:“幸亏您佬养了两个孝顺儿子,还带来一个孝顺媳妇,我会把您医院的情形告知你大儿的。大家都愿日本人尽早离开南洋,您佬早日有个晚年福归。我不后悔绕了几十里路,愿您早日康复回家去。”儿子帮老娘给我一再道谢。
老太太再不大声嚷嚷了,粗粗地喘息,只是朝我默默点头示意。我心情沉重,这就是普通人家,养儿子的希望和失落,以后我养的小批脚会是怎么样,反正不能是那派子人那般,起码得有汉威的气势,突然我又想起哪个是小批脚的阿娘呢?是啊,谁够格当小批脚母亲,先别说,我自己这付苍老模样,娶媳妇是个问题,泰白婆给定下的媳妇能看上我吗?不知道,侨批银信送了一大截,我心情轻松不少。三子轻声说:“你们的尽责让我们少了不小麻烦,老娘生病,大兄有银信来是副极好的良药,旱地逢甘霖,人在医院,无法尽心招待你们,镇子不远处有个救侨会设的归国侨胞护送站,你们都是归国华侨,累了可去临时住一宿,他们会好好接待你们。我有点诧异:家乡人还设有这样的驿站,我咋不知道呢,不妨去看看,回安南去,也跟侨胞们好好宣传潮汕人的亲情和互助,日寇当前,有难同当,看看潮汕人南海一般的襟怀。
道别秀惠阿娘一行,按照行人指点,我们找到了侨胞护送站,在带有南洋风格建筑中,我们来到一处民居里,该是南洋有钱侨商回国建起的宅院,临时借出来做接待站的,门边贴了一张纸片,简单写有:归侨护送站。外门虚掩着,我们拍拍门板,里面粗声粗气喊:“一口吃的留给人家归侨的,现在还早,不派剩饭,要饭去别家。”把我们当成乞丐的了。
一看是专门服务归侨的,陈蕙睐心里格外温暖,上前两步朝里面喊:“我们是归国学生,国家有难,匹夫有责,从南洋绕道昆明到湘南转老隆过来的,看看能为老厝地出什么力,特来咨询。”
里面接连传来一串女声的南洋语,我跟老爹去过暹罗实叻马来等地,能辨出南洋几处国家的惯用话,可快了就不明白是说啥了。陈蕙睐跟着快速讲了几句不同的南洋话,阮氏琳也跟着用安南话起哄,里面突然来了句“嚎度又堵”什么的,我知道这是红毛话,陈蕙睐也流利给与答复。大门吱呀打开了,里面出来一位姿娘人,一身的暹罗人打扮,笑微微的用潮汕话介绍:“我是这护送站负责的,来这站口有半年了,我姓柳。在南洋通用的正宗是潮汕话。好些天里总有乞丐来敲门要剩饭,我们也是不胜其扰。唉,饥荒就没想这么严重,本来侨乡里较其他村落文明通透,夜不拾遗,出不掩门,现在都是紧闭大门。这灾祸都是东洋人带来的,往时水灾旱灾的,南洋潮汕商会听知,号召潮汕侨人捐一点,汇总起买点暹罗米送过来,再邻里相互帮衬,咱潮汕人不就平安渡过。该死的东洋人拼进潮汕南洋里,杀人封锁,害得潮汕地饿殍遍野。这次商会积攒和捐献的钱物指定是帮无法在南洋呆下去的归国华侨,实在顾不了乞丐盲流什么的,我都不敢出门,看见了当地的惨状又能怎么样,给当地衙门说说,他们总是摇头说:顾不过来。你们一路过来,该也是看了许多。弟子人,水烧好没有?咱喝点水再慢慢介绍,看柳姐能帮你们什么。”
后院出来一个后生兄子,端了大壶茶水,给我们每人斟满一杯。热气腾腾的热茶好似这里人们,一下就驱去我们的拘束。
面对笑口大气的柳姐,好像见到了久别的家人,轮到我为主介绍队列了:“我是送侨批的,有一封收件人住医院了,侨乡里有亲戚人要来签收,看样子不太正规,不敢给,特意送至医院给正式签收人收取而绕道过来。原先我们走侨批坐船乘车,就是我和老爹两人,这次潮汕地旱情汹汹,东洋人作恶横断常规侨批路,出洋的侨人为老厝地侨胞担心呀。老爹禁不住侨胞热切求告,收了一批侨批,侨批老路给阻断,我试探着从安南走云南马帮旧路过来。在边境那头,遇见了他们一帮归侨学生,他们训练,总想归国为国家做点什么抗击东洋人的事,他们回国急切,老爹临了脚瘸,只有我一人送侨批,正好大家遇见就集合成一起回潮汕地来。他们是归国华侨,有你们接待,自然是喜出望外,而我只是个小批脚既然他们来了,我随跟着。实在累着,要有地头可歇,我按客栈的价码给钱,看能不能收留我?”
柳姐态度诚恳说道:“他们是归国华侨自然在商会接待章程里,而你是送侨批为侨眷解燃眉之急,都是华侨人之间的事,就不要客气了。我收侨胞送侨胞,还要收集侨胞爱国热情事,要报与商会的人听,让他们知道番薯侨和富商同样有爱国情怀,看你走南闯北的,故事特别多吧,给说说,我就奇了怪了,你怎敢从马帮老路过来,那里瘴气多土匪稠,想想,我浑身都起鸡皮疙瘩。你给讲讲路上奇人奇事,肯定特有响头,咱先喝水吃饭歇下。”
我心中暗暗高兴,肚子饿了,有人递过筷子,人疲惫了,有人递过枕头,奔波的华侨最希望的事,我们遇见了。当我们接过热饭热菜时候,柳姐正色说道:“我知道大家出门带着证件,就把南洋的证件拿我看看。”
阮氏琳嘴里塞满菜肴说:“好吃好吃,比安南饭好吃太多。”她毫不避讳地把筷子插在海碗饭团上,伸手从怀里掏出自己的安南居住证递给柳姐,我一瞄,柳姐眉头一皱接过居住证,只是眼梢一扫就还给她。接过陈蕙睐几人的学生证,柳姐饶有兴致仔细琢磨半天,才逐一还给他们。我要掏证件给她看,柳姐轻声说:“彰德侨批社,我知道了,你们就在安南西北,那里人烟稀少,都是番薯侨,难为你们爷俩在那里这样为侨胞服务,听说了,许多华侨还从西贡及实叻特地找你们去。你们爷俩信誉好,单打独斗,一年就接那么五六批生意,难为你们呀。”
我嘀咕着:“大商会的人还知道我们,荣幸呀,就是这小本生意,日寇也不让做,我换了活法,都溜腿拉货很久了。本来怕侨批在我手中弄没了不想跑这趟,老爹说都是熟客,他们红眼滴泪给我老爹诉说听来潮汕地的灾情惨状,还拿那边的登载潮汕灾情的报纸给老爹看,引发对面人共同滴泪,一再恳求老爹和我再跑一趟以前跑过的马帮路,把侨批送到他们亲人手中,救人如救火,老爹的腿给车压瘸了,我才硬着头皮走这趟侨批的,还在边境遇见他们学生群体练习阵势,就一起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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