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光照来,五娘看到上人说:“你老爹遇见的事比我一辈子遇见的人还多,我比你老爹尝到的潮汕美食还滋味,你就赶紧说吧,最好说说田潮姿的事。”“你可算知音,就算是美食,那也要一口口的吃才知味。”仰慕的人诚恳,五娘受宠若惊,期待满满。上人慢条斯理说来:

“肚子填饱后,妙人已是歪倒,睡意浓浓,我坚持着给他漱口刷牙,递给胡须佬一套牙刷口盅,他也是刷完牙静静看我。实在的,到家后一阵忙碌,夜已是深了,我带他们到我房间里,那张床我娘叫下人拿南洋香料熏过,挺好闻的,我知道:这香料能驱蚊且有催眠作用,平时也不常用,主家人偶尔用用或是招待客人用上的。胡须佬愣住,那神情好像授受不起,我不由分说:妙人怕生分,半夜闹人,你才哄得住,就委屈一下。厨娘眨巴眨巴眼睛,好像要说什么,我一下堵住她的嘴:孩子闹夜,只有抱住他才肯睡觉。我挥了挥手,她知趣退下,自己歇去了。厨娘是我娘的贴心下人,跟了我娘多年,看她态度就知道我娘的想法。我到小厢房去,床铺虽小,倒也干净清爽,比洞穴里透气,这里原是杂物间,给他们收拾一下,倒也像模像样的一间房。

“日间虽累,可此刻我心事满满,困意来袭,却是睡不着,我怕躺倒床上辗转反复,心中淹起那口气不平息,晚间怎能睡着。我轻手轻脚到爸妈厢房门口听响,果然里面二老还在嘀嘀咕咕的,也是没睡。我才轻轻敲两下,门就开了,阿妈迎出来轻声说:阿女还是那脾性,敢作为,心事重,来吧,你爸等着你。老爸坐在房间椅子上,双眼直瞪瞪看着前方,我双膝跪下,滴泪说:阿女离家多时,现在给双亲请安了。老爸收回眼神,瞪圆眼珠看着我,好一阵子才说,你是爸妈的掌上明珠,最懂双亲的心事,就不该这样气阿爸阿妈的。母亲轻声说道:阿女是咱家的功臣,没有阿女委屈入洞,就没有本草一家了,现在归来,阿妈特高兴。母亲惜女亲情此刻才真情流露,摸着我脸颊喉咙底呜咽。我爸压低声调吼着:任何时候,你也不该这样来气阿爸阿妈,什么人都往本草家中带,我知道你很有主见,什么尾巴你能割掉,你处理干净了再回本草家来。阿妈给阿爸轻轻拍着后背说:阿女对家族有恩,你就和她商量商量着,别吓着女儿。我知道他俩要说什么,霍的一下站立说:是的,我穿了他们的服饰就是表明我的心意,抢了我入洞是强盗,兄头对我没有强盗行为,难为看见土匪柔和的一面。多年以来,洞穴虽深,我还是自在的,过时之后,日寇猖獗,我说动了他们杀敌去,我是助力推动他们加入杀寇行列中,我知道他们有杀人本事,那就杀国际强盗去。我承认了是他们宗族的媳妇,他能为中华民族贡献自己杀寇的能量。他现在有国家颁发的烈士证书,我甘心情愿作他的遗孀,为他养活遗腹子。女人生孩子才是真本事,我就用女人本能体现民族大义,我不认为自己有错。我爸牙齿磨磨:你不能持之对家族有恩就能毫无顾忌的胡乱作为,入乡随俗,咱家是名门望族,什么时候都有规矩礼数,你带着一身土匪习气来本草胜家就是不该,你置李家于何境地,难道要外面人说咱家是个土匪窝吗?他情绪激动,连连咳嗽。我赶紧给他拍拍后背,连同阿妈扶他上床歇着。阿妈拉我到椅子上说:阿女,你不要再激你阿爸了,惹急了他会加重他的病情。小声说话好吗,你爸性子拧,你的脾性刚,说不到一块慢慢商量,可你已然在家里穿苗人服饰,下人看见了,就很快传了出去,周围邻舍会说什么呢,这一屁股屎怎么擦也不干净。”

大姿娘说得激动,坐下来喝了一杯酒,也是直愣愣看着前方。我去过本草胜家,看见了她父亲,这神态像极她父亲,只是说话间,两人的态度截然不同,我赶紧为她再斟上一杯,我拿起杯子和她碰了一下。大姿娘气哼哼的继续说:

“我就没觉得脏,你们当时没办法,让我进到屎坑里,现在我习惯了屎坑的味道,你俩却是嫌脏,自家茅坑怎么脏怎么臭总比当亡国奴干净吧,大敌当前,磨磨索索的,怎么为人?我现在是烈士遗孀,咱就出去说说,这样子脏不脏?我娘一把捂住我的嘴说:小主子,你就小声点,阿娘为一家子考虑,为本草胜家担心,你兄弟一人在政府部门办事,一人还在国外学习,咱总得给全家人留个面子。你爸为了操持本草胜家非常不容易,这不累病了。那时,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娘看了看我,极细声说:刚才我探了探你阿爸的口气,我和你商量着办,这样好不好,那个孩子,我帮你找个好人家,你把孩子送给他们养,孩子虎头虎脑,会是招人喜欢,我就和他们说定,你可随时去看看他,我贴补些钱,让他有饭菜吃有书读,长大有出息,你就变成待字闺中。我呼哧呼哧喘息,一身子乱动,老爸好像听见了,使劲咳嗽,我娘一把拉住我说:话没说完,你不要急,你爸才不急。我和你爸商量了,送走孩子后,给你找个好人家,你在国外学习过,有文化有教养,找个涵养高有风度的男孩子,能配上你,送你一份大大的陪嫁,让你过门就是个阔太太,你看怎么样?我抹大嘴巴,刚要喊,看见我爸直喘息,放低声调:我是时代新女性,日后或许嫁人,找谁过一辈子是我自己的事,再不劳二老操心。孩子是烈士孩子,我自己养,不能送人。我在他家祠堂祭拜过,认了祖宗,女人和男人一样,头顶天脚踩地,神明看着我们,得重诚信有承偌,这和阿爸生意场上一样的,人有口齿,矗立为人。你们的主意我不能答应。”

大姿娘思虑激动,眨巴眨巴眼睛,一串泪珠滚落下来,她喃喃说道:

“我爸躺在床上,一挥手喊:你养个土匪种有什么好,亏我花许多钱送你出国学习,一点不开窍,这样安排已是最好,你一点不理解父母的苦心,滚、滚,我没你这个女儿。我看场面无法收拾,跪在老爸面前,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出得门来,自己躺到小厢房去。我娘过来,扣响门边,我对我娘说:什么都不要说了,我会尽早搬出去。我娘在门口呜呜哭出声:阿女,你就不要决然给你爸磕响头,一切不都好商量吗。我气极,掀开被窝起来,随口唱了一曲:大义冠顶归家来,

爸妈羞我冷胸怀,

温起热血报国去,

稚童泪父拜神台。

我娘在门外喊:阿女阿女,阿娘求求你了,你回来非得满城风雨是吗。当时你爸妈不也没办法,现在尽力弥补,你合情合理的要求我们能答应,不会亏了孩子,苗裔和潮人都一样,在地上磕头,那坐神台的都是中国祖宗,磕谁不是磕。

我再唱一曲:大义垫着大爱爱,

小家梳理小派派,

菩提珠子挨个数,

娘娘也歇苗家寨。

我娘在门外哭着说:你和你爸都是一根筋,你爸是牛筋,你是鹿筋,两根筋扭不到一块,我去佛堂为你祈福吧,但愿你的鹿筋能穿过佛珠,阿娘天天为你数念佛祖。我在床上喊,等我梳理好日后生活,阿女和你到佛堂数理佛珠。那时,我眼窝里已是干凅,再无泪水了。

隔天,我就去找房子去,买下三居室房间,租下饭馆,我叫妙人、胡须佬一道出外住,我是不在乎路人诧异的眼神,就穿着苗服在大街晃来晃去,我娘数着佛珠默默看着我,她两鬓斑白,皱纹加深,我上前紧紧抱住她,在她耳旁轻轻说道:娘是永远的娘,阿女永远是您的女儿。我娘没有说话,只是把手中的珠串给我挂在脖子上。我爸没有出来睬我。仔细一瞄,胡须佬出门那刻,一脸轻松的神色,我回潮汕来,在家总共就住了三天。”

我开玩笑问道:“我在马帮路上时,看你花钱大手大脚,听到侨胞有难侨眷受灾,一出手就捐了百来银元,叫我帮你捐给困厄度日的侨眷,可当下你出手就是买三居室房间,租下饭庄,你是够气派的,我听说洞里的银元不好挣,那是血淤滚打抢过来的,我就没这个本事。”

大姿娘哼哼两声:“你是说我的银元不干净是吧,我倒不觉得,那时马帮路上,我还和兄头赌气,他派我探路去到红河边上,我带了银元省下的不接济潮汕侨胞能干什么。我从不逛街买东西,不下馆子海吃海喝,我不许我手下逛窑子,得跟着我背古诗学圣人词语,学着做诗词,做善事。银元银光闪闪,资本堆积就是在童工工人的血汗中积攒,文明的抢掠,地主的谷仓堆满是穷苦佃户熬干的心气,非法的剥夺,非儿明火执仗,也就刀刃舔点腥味,都没干净不干净一说。钱吗,当用到正理上,施济穷苦人群中,它就是干净的,那些军阀和豪强塞进佛堂功德箱里的钱不是他们抢掠的吗,可佛堂开粥棚济施灾民时就是干净的。我拿了阿兄火神阿姐的钱财是为了烈士孩子后续赡养和教育,我心安理得。我也认为我花的钱是干净的。”

“后来,你就用这些钱财开了膳食饭庄,我吃了觉得是地道潮菜味道,你爸妈是本地大户人家,他的应酬很多,没来捧场?”

大姿娘眼神暗淡了:“二老没有来过,倒是我兄弟来过,他不咸不淡跟我说,他能体会我的处境,理解我的做法,为了诚信与应偌搬出家门来。你的这件贴心小棉袄知道阿爸一番苦心,他在官场和商界上应酬,面子是很重要的,他叫我退一步,他叫爸妈让一点,大家面子好过,我的事也能善了。我嘿嘿笑他,你在衙门进出,该是学会圆滑和稀泥,你就说说,爸妈怎么有面子,而我怎么就能善了,妙人怎么长大?他啃啃吃吃的,说不出所以然,扔下他挣的几十大洋走了。过后,老爸指使我娘不止一次送银元过来,每次都是大手笔,几百几百地送,一方面却是登报和我脱离父女关系。我的心静格一下,再次跳动起来。再无眼泪和心悸。”

“依你的暴烈脾气,那你是给父亲送回去?”

“才不呢,按他说法,我是掉进茅坑脏洞里,可我不干净换来了一家人翻本,体面生活。他拿来多少银元我都收着,我准备送妙人出国学习去,我要证明一点,孔子的有教无类就是对的,非儿的孩子不再是洞穴里的猿童,他得和我一样去见世面。”

“厨艺是潮汕姿娘人的特长,是温良贤淑的首项,你在外国读书接着进洞里生活,没忘了做个潮汕姿娘人的本质?”

“接受你的考问,我很喜欢,你个文盲人问题特别有意思,好像我是什么大人物接受特别记者的提问,真是洋人场面一般般。你可不要忘了,我是个学习能力特别强的姿娘人,我爸就是听到学校里教师推荐让我出国学习的,我在桂地生活过,知道歌仙一句词:到哪山头唱哪歌。对着大山能唱歌,飞出梭镖能射鸟,挥动马鞭抽落飞虫策动快马,双枪能打掉树上的叫蝉,当然祖宗的三字经弟子规都在脑里装着,唐诗宋词出口就来。举起瓢勺锅铲能烹调,自己膳庄自己操弄;路过露天卖炒糕粿的,我等着炒一盘,尝完后,回家我就自己炒了,有料子比露天挡的还好吃,猪场胀糯米、卤肉熬酒糟,潮汕粽球更不在话下。当然,我娘经常叫家中厨娘过来指点,我俩做美食不相上下。”

“我不是提问题,而是伸出盘子讨要,你倒是梗起喉咙,叮叮咚咚口吐珍珠滴满盘子,珍珠虽好,可就是只能欣赏,你的九爷懂你,放了你爸的药材要了你,他看中你的歌喉才情,可最后还是被你噎了喉咙。唉,你要是个男人多好,许多建功立业的机会等着你。你是个姿娘人,还生在乱世中,本身就是不幸,天籁之音是天赐之能,红颜祸水,一展喉咙后就招灾惹祸。俗话说的:女子无才才是德,太过显山露水招来侧目,不然嫁个普通男人本本分分不是挺好吗。”

“你愿意普通,我不想平庸,到世上为人多不容易,千百次碰撞才有你我的中彩,女人男人都一样,该挺身做人,娘娘济世不都要让世人瞻目。珍珠连串就是佛珠,没有我的委屈,我爸就沦落为走街窜巷的郎中,什么的望族大户,不定还拉下一屁股债务。”她目光炯炯的说:“而你这个大男人要是没姿娘子护住你,恐怕已是荒山野岭里的一副白骨,大水一冲,哪哪去找,只有山里的黄猄蹄子踩着,荒地里长虫冰冷地缠绕。”

我心里一惊:大姿娘话里有话,她的正曲或要开唱,在荒山野岭里,是她安排为我治病,可她说的不要求我报恩,只要当一回柳毅为她传书。想起奋生秋民到彰德家时,看我眼神总是躲躲闪闪,说话吞吞吐吐,我就感觉里面有事,现在遇见大姿娘,她留我下来和我说话,前面哼哼唧唧的,许久没唱正曲,我想戳穿,看着就是没勇气,毕竟窗纸虽薄,可能遮风,大姿娘戳了个孔,已然漏过斗大的风,我有丝丝寒意。我是躲不过去,可总嫌老肩头抗不住压,我再转过话题试试:“我总感觉你去过德彰家,见过那家中的人?”

大姿娘得意了:“我和莲姐食糜阿妹都是贴心人,虽说那里是你的地盘,看我一伸脚进去可能就会成为我的地盘。”

我急了:“魔女人家,你就放过我好不好,我给你烧高香了。那里可是德彰之家,挂着大众敬仰的牌匾,太婆留下的。”

她洋洋得意:“别把我说得那么难听,我不想抢你的。你见面给我作揖,我也行个拱手礼。刚才说的尊我为神仙,反过来,我也扶助你为心中的神仙。千年等一回,许仙和白娘子,织女追牛郎,柳毅牵龙女,神仙道上走一遭。太公太婆位列仙班,她俩能赞成我的做法。”

“你把神仙眷属都唤来,一对对只会直瞪瞪看着你,理解不了。天上地下差老远了,听不懂你的意思,我只知道你的能耐挺高,我惹不起行了吧。你现在唱的是正曲还是小曲?”我实在有点惶恐。

“我现在唱的是入门曲,我想唱的是一定你爱听。”

“不爱听!你要入德彰家门,小小家庙供不起你这尊大神,你的膳庄这么大,想你都忙不过来,还惦记着人家小家小户。太婆是个实在人,实实在在的做事,她不喜欢张扬。”

“你听完我的入门曲,说不定会改变想法,太婆是施德之人,我继承她的思想,助你成为神仙,当然我不是咒你,在我想来,人群中,做事做人高人半截头就是神仙。我欣赏你的道义和诚信,算拔高一截了,人群里你就是神仙。再比如说,莲姐是老神,食糜阿妹是小神,她俩维持德彰家,继承太婆的遗愿,使侨胞两地都有着落,如是遇见难处,能挺身给于解决,所以我说她俩是神仙,我说对吧?”

“你知道,批脚人都很忙,没工夫听你东拉西扯,我不想成为神仙,就是做好当下的侨批是也。我回去德彰家听她俩说说,她俩会把你当时说过的话一五一十告诉我。我走了。”

“要是你没听我下来的话,你会后悔一辈子,你已是神仙群落,再到普通人不可能。耐心点,听完我的入门曲再决定要不要继续听。里面人来一个,撤下筷子盘碗,给上功夫茶,这小老头吃得醉了,来杯浓茶醒醒脑袋。”

我无可奈何坐正身子:“不听你的正曲就后悔一辈子,你真当自己为神仙,我总是瞧瞧你身后有没有马鞭飞镖什么的,你强人所难成习惯了吗。”

“我到德彰家就没强人所难。你那次醉在荒山野岭中,我用温热水和姿娘子身子给你唤醒;强人所难是有点,可你走完马帮路,特别艰难的一次侨批圆满了,我俩不该庆贺吗?这事还有后续,接着再说。现在醉在膳庄里,我用话语给你醒酒,我敢说,听了我的讲述,日后你会感谢我。废话少说,还是我从去德彰家说起:德彰家名声在外,许多事在坊间流传,特别是莲姐和阿妹具有传奇性,许多食客在膳庄饭桌上口传。我无意听见,也是听入迷了,仿佛看到了小时候的我。当然食糜阿妹没有我的幸运,生在富人家里,可她又是幸运的,没进过山洞里。一次到海滨办事,路过德彰牌匾之下,我停下来,细细端详,那块醒目的牌匾俯瞰着我,好像诉说过去的沉重与善存,突然里面传来一阵悠扬的歌声,我一下就醉了,知道食糜阿妹会唱歌,可听了才知道,是这样迷人:好似林中鸟儿啁啾,激昂像是山中画眉高亢,诉说世间不平事,和缓像是沟涧潺潺流水,伴着南海潮吟唱,在门外静静听了一会,我也醉了。等到歌声落定,我就推门进去,莲姐和阿妹迎了上来,笑口盈盈问:有批信到安南还是有水客到南洋打工去?那样子就像是老道的批件揽收人,我摇摇头:我是听歌来了,两人一点落寞说:大概找错地方了,我们是自娱自乐,您是哪个侨乡侨眷的?。

“我从记忆里翻起,双手摆划,嘴里唱起:阿妈食糜无?孥子爱依依。阿妈食糜无?牵你望侨批。阿妈食糜无?厝斗靠你砌。阿妈食糜无?同盼好日子。阿妹欢快迎我问:姨姐,看你白脸好期待,额头南海潮,黑珍珠眼球忽闪忽闪,好像失落什么,你是多年才归家寻亲的吗,是寻妈还是盼爸的?阿妹唱的是童谣,你这这么大人了,该唱唱大人的歌。阿妹的问题一下催动我心内的酸楚,黑珍珠前白闪闪,我使劲咽回去说:你担心阿妈无糜食,阿爸没消息;我也有担心,我给你唱唱:

多年洞酸楚,

幽深淡然出,

一声唤爸妈,

漠然问忽忽。

我本膝前伏,

奈何分离猝,

今朝泪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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