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乖巧巧的,十分伶俐,总得叫谢玄知道,她可不是个无用的废物。总有一日,叫谢玄再离不开她才好。
那人盥漱后也不再问话,只阖上了眸子。大抵是连日来累坏了,便就端坐舆中小憩了起来。
阿磐尝了一口赵国的马肉,因是战马,吃起来肉质粗硬,还带着些许涩气。
饮了余下的小半碗青菜粥,又学着那人的样子饮了几口清茶,那青铜碗捧在掌心沉甸甸的,迟迟也没有放下来。
阿磐想,这是魏王父用过的碗。
她吃着魏王父的粮,坐着魏王父的车,睡着魏王父的榻,就不该再谋魏王父的命了啊。
这才不辜负谢玄的去而复返。
轻轻放下青铜碗,阿磐再不去惊扰他。
王青盖车稳稳地往前走着,鲛纱帷幔轻轻拂在脸上,拂得人心头一松,酥酥痒痒的。
中山与魏国打了三年,这三年她与云姜颠沛流离,极少有眼下这般松快的时候。
短案对面那金昭玉粹的人仍一手支头,闭目小憩,阿磐忍不住偷偷去瞧他的脸。
那真是一幅世间鲜有的好颜色啊!
那真是一张如冠玉般的脸庞呀。
适才上车时那看起来有些苍白得不似寻常的脸,如今在打进来的日光里泛着一层金粉,削去了几分居高临下的锋芒,也掩去了他上位者的压迫与威慑。
夜里不敢看的,如今索性看个清楚。
她将那张脸与记忆里的一一对应,顺次往下看去,见那人的鼻梁高而坚挺,薄唇抿着,下颌坚毅,记得他笑起来的时候有一对浅浅的酒窝。
记得那个冬夜她抬手所触的正是如眼前人一样刀削斧凿的轮廓骨骼,也正是如眼前人一样精致柔情的五官皮相,唯独不曾探过他的一双眸子。
如今细细去瞧,那人眉如墨描,似远山深沉,那两排松针一样的睫毛又长又密,哦,睁眸时记得是一双凤目,黑白分明,撩人心魂。
似月下新雪,眉目清绝。
知道不该再看下去,可那人身上偏偏又有着难以言说的魅惑,叫人挪不开眼。
似这样一个有着凌厉骨感让人觉得疏离不好亲近的人,偏生,偏生却是个心软的神。
王青盖车四角垂下的赤金铃铛叮咚作响,高车驷马在通往下一个城邑的官道上疾疾奔走。见那人眉心一动,好似要醒来,阿磐连忙挪开眼,掀开帷幔朝外看去。
车外天高云阔,大道黄沙。
春景熙熙,青山灼灼。
大道两旁山桃盛开,马蹄踏得尘土飞扬。谢字大纛在前头猎猎鼓荡,魏国的大军黑压压地跟在后头,黑龙旗遮天蔽日,极力凝神远眺,也看不见个首尾。
真真正正的是春天了。
“在看什么?”
那人果真醒来,因而问道。
阿磐好似做了什么亏心事被察觉,可听见那人说话,却又忍不住扬起了唇角,“奴在看春三月。”
那人闻言怔然,目光透过鲛纱幔望了过来,“春三月?”
阿磐欢喜地回了,她一手抓住窗棱,一手伸出去在风里舒展,由着春风在她纤细的指间轻轻穿过,素净的袍袖在风里鼓荡,“是。”
那人好一会儿才问,“你多大了?”
恍惚记得从前他也问起过一样的话。
那时候她说,“奴十六了。”
如今过了年,她笑着回头望他,撞见那一双舒眉软眼,“奴十七了。”
那人绝世容光,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
阿磐眼波盈盈,恍若春山澹冶,含翠欲滴。
恍惚似有人殷殷叮嘱,“永不许对魏人动情,我要你牢记。”
可这样的人,一眼就会让人喜欢上啊。
那人薄唇轻启,“旁人都怕孤,你怎么不怕?”
“奴不怕。”
她对着萧延年说不出来的话,也不知怎么,倒豆子似的,一个劲儿地往外走,“奴见了大人,只有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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