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这种念头惯常会因为时间金钱等各种各样的原因难以落地,但这仍然意味着两人在某些领域并不是十分合拍。

他总会对女朋友所向往的那种由旅行所赋予的自由嗤之以鼻,在他看来生活的庸常并不体现在现状的一成不变,而是哪怕换一种生活,也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庸常而已,或许那些环游世界的背包客也不过是机械地重复着旅行的动作而已——荆雨总是这样不无恶意地揣测着自己未曾踏足的领域。

但尽管两人总有这样那样的分歧,可荆雨也从不奢求什么百分百契合的灵魂伴侣——那不是自己这个月薪三千的人需要考虑的事情。

此时时间来到了5:08,公交车准时抵达站点,荆雨背着包走上车,在大量闲置的座位中随意挑了一个坐下,在公交车经过五站之后,他会在县城中唯一一个大型健身场馆门口下车。

不得不说在县城中健身其实算是个相对小众的爱好,荆雨对于健身这件事本身也并无太多喜爱,他每周雷打不动的健身活动更多是为了保证身材不过分走样——而这几乎是女朋友对他唯一的要求。

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变成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大叔,女朋友会毫不犹豫地抛弃自己,这没什么不对,毕竟人家和自己谈恋爱总得图点儿什么——除了“有趣的灵魂”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

因此即使再怎么疲惫,他仍然会保持一周三练的频率——尽管健身效果并不尽如人意。

毕竟荆雨已经三十岁了,他能够明显感觉到二十岁时那种旺盛的代谢能力伴随着欲望一去不复返了,哪怕是异常自律的饮食加上一丝不苟地打磨动作,他的腰腹间也生出一圈令人沮丧的、顽固的赘肉,如今他能做的也仅仅是让情况不再恶化下去。

5:20,他顺利抵达了健身房,县城健身房的周一晚上并没有太多客人,几个身材健美的寸头男人稀稀拉拉地分布在几个热门器械的周围,他们是这个健身房的教练。

他们似乎也看到了荆雨,但几乎对这个从不买课的铁公鸡没什么好脸色,荆雨也乐得如此,他径直走到了卧推区域,先稍微热了下身,随后便躺在了健身椅上,用六十公斤的杠铃找了找手感。

呼……还算轻松,荆雨这样想到。

随后他又将杠铃重量加到了八十公斤,很顺利地完成了一个卧推。

不得不说荆雨是个健身天赋不高的普通人,在各路社交网站里的评论区,一百公斤的卧推几乎是每个健身人的入门级重量,但断断续续练了好几年的荆雨最佳重量也只是停在了九十公斤。

不知为何,他觉得今天竟然有些手感火热。

说不定是要突破了?荆雨有些跃跃欲试。

试试就试试!

将杠铃重量加到了一百公斤,荆雨深深吸了口气,猛地握紧了杠铃杆,使出了吃奶的力气……

喝!

成功了!

荆雨还没来得及喜悦,一阵无力感随之蔓延到了双臂,他只觉得大脑稍稍缺氧,眩晕来得有些猝不及防。

下一刻,他明显感觉到了一股难以匹敌的重量压住了自己的脖颈,巨大的痛苦让他几乎来不及做出任何应对措施。

要死了吗?

荆雨曾经在穷极无聊时不止一次地幻想过自己的死亡,那或许会是个格外炎热的夏天,已经极度苍老的自己会悄无声息地在一间逼仄的出租屋里停止呼吸,尸体在短短几天的时间内膨胀成一个巨大的气球,让这具已经干巴褶皱的躯体最后一次紧致起来,然后砰地一声四散而飞。

或许自己并不会坐以待毙,在身体还没有完全失能之前找一个海拔足够高的山顶纵身一跃,为自己乏善可陈的一生画下一个极具冲击力的句号。

还有很大的可能性是自己未曾完全准备好,他的生命会在自己还未完全厌倦这样的生活之前捉襟见肘,他会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内心惶恐地听着医生宣判自己的死刑,然后看着那张病历单无能为力。

然而现如今很戏剧性的是,荆雨终于意识到一个令他感觉到错愕与微妙的结局就这样毫无准备地轰然而至。

那日复一日、犹如惯性的庸常生活就此戛然而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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