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勇正想通报,被沈放抬手制止了。

沈放轻轻的走了进去,种师闵毕竟年纪大了,耳目越来越差,竟然不知道沈放到来。

种师闵案上放着一本官印版的《武经七书》,已被翻得破损严重。另外一本厚厚的《国史薮》则稍微体面一些,显然也被种师闵经常翻阅,书皮都翻起了卷。

老将军一生戎马,除了打仗便是看书笔录。他伏案写的正是一段西军井陉道抗金实录。

种师闵写了许久,伸个懒腰,突然发现沈放站在身旁。

“国守?”种师闵惊喜的笑了起来,“你什么时候来了也不告诉老夫一声。”

沈放走至种师闵面前,双膝跪下:“相公,您正在入神写作,我不敢打扰。”

种师闵把宣纸往沈放面前一推,说道:“老夫正在记录你在真定城外作战实录,你过来看看,是否真实详尽。”

沈放站起接过一沓厚厚的宣纸,看了起来。

“靖康元年八月二十申酉,沈放率西军二万尽出城,设伏于滋水南。比至鞑虏五千骑至,修桥渡河已毕,一声号响,二万将士倾出,截敌退路,鏖战于野……至午,全歼敌寇于麦野,雄视敌追兵于岸,敌畏之不敢渡矣。”

“尊上,您记这些有什么用?”

“唉,如今河北诸军与朝廷沟联不畅,北边战事史官概莫能记。老夫正闲着,记下来日后献与史官,可免西军佳迹湮灭于史啊。”

沈放不由感慨,这些河北河东将士的浴血奋战史注定要被历史遗忘。

平定军、寿县杀伤金军极重,见于史的将官竟无一人啊。

种师闵邀沈放坐下,问道:“国守,你怎么有空来土门了,我听闻金军已把平定军包围了起来,准备向孔道发兵了。”

沈放应道:“承天寨我已做了布置,金军短时间内突破不了,至于平定军……那里有山西本土将领镇守,我不可越权指挥。”

“可是存亡齿寒的道理你应该懂得的,平定军一下,金人大军必然直指井陉道。”

“相公,世上事有得必有失,我麾下将士元气大伤,就算倾尽全力去解围也未必凑效。平定军无所依靠,不是坚守之地。”

“可那是进军山西的桥头堡啊,平定军被陷,金军会腾出手来对付承天寨……”

“相公,平定军有张灏的部曲加入,您是知道的,他们受宣抚司节制,由皇上直接指挥,不会听命于我。”

“你这个河北西路置制使不也受宣抚司节制么?与他并肩作战有何不可?”

沈放解释道:“一军不可有二帅,若是不能做到全军一盘棋,以己之弱势击敌之强军,必败。”

“张灏败退之师,士气必落。我若强行出兵,我西军全搭进去也于事无补。”

种师闵端详沈放一刻,叹道:“国守,你有了私心。当初你起兵时,可没有那么多顾虑,金军再怎么强大也抵挡不了你进攻的勇气。”

“若真要说有私心,确实也有。相公,您看河北山西一路,有哪个地方如井陉道这般模样,百姓安定,将士效命。”

“一但我沈放作出错误的决策,井陉道所有的人将被战火吞噬,所有的努力将化为泡影。”

种师闵凝视着沈放,说道:“你说的没错,你身上的担子不轻。这种牵一发而动全身之事,放眼整个河北山西,也只有你能办到了。”

种师闵话语中的厚重,沈放怎会体察不出。所谓能力越大责任越重,他现在算是整明白了。

西军一连串的战斗,损兵折将,可是依然有源源不断的人参与进来,这些人是出于对他沈放的信任,也是期望通过付出血泪,保住井陉道这块净土。

“相公,我来土门还有一事。”

“哦,何事你说?”

“马政之子马扩您可曾听闻去了哪儿?”

“马扩?你问我还真问对了。”

沈放听到种师闵有马扩的消息,急切的问:“快些说,他是不是南下真定或者就在土门附近了。”

种师闵奇怪的看着沈放,应道:“他被金军抓了,好像跟着斡离不一起南下磁州了。”

什么?马扩被押着走了?!

不是说他骗取了斡离不的信任,偷偷跑了出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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