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半仙把二十来个铜板揣进怀里,吩咐宋开榜、海文俊将堆在旁边的三床棉被抻开,全部盖在宋开琛身上;宋开琛原本高烧不退,这下更是热得满脸滚滚淌汗,鼻孔犹若喷火,一边两脚胡乱踢蹬,一边手指前方,厉声高喊:“你们这群小鬼,我不让进门,你们怎敢放火烤我?热,啊呀好热……”

“热就对了。”陈半仙狞笑一声,“不热,怎将鬼魂从你的体内逼出?”

陈半仙说完焚烧纸符,披散头发,仗剑狂舞,口中念念有词,道:“今有下民宋开琛,孤魂游鬼附了身;齐天大圣下凡来,金箍铁棒把道开。俗话说地有地道,天有天道,是鬼的走地道归你的坟,是神的走天道归你的庙,限你一时三刻快快离开此地。如若不走惹我怒,一把开启炼丹炉,炼你七七四十九,鬼也怕来神也愁。……”

这时的宋开琛胖脸煞白,汗珠遮面,贴身的棉被已被洇得精湿,两腿早已无力踢蹬,只将双手前伸,嗓音嘶哑的叫着:“水,水,给我水喝!”

站在门口的海文俊望望宋开琛,又望望陈半仙,不知如何是好;倒是宋开榜转身跑进东侧厢房,舀了一瓢凉水过来。

“人来隔层纸,鬼来隔重山;千邪弄不出,万邪弄不开。天地玄黄,金光符命;七星镇邪,光照玄冥;妖鬼胆衰,精怪灭形。千神万圣护我体,六丁六甲护我灵。……”

宋开榜刚刚跨过门槛,便被陈半仙一把抢过水瓢;陈半仙左手执瓢,右手仗剑,对着床上的宋开琛继续高歌狂吟:“天蓬力士,降妖伏魔;镇煞金刚,化吉为祥。五天魔鬼,亡身灭形,所在之处,万神奉迎。——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水,水……”宋开琛的声音渐渐低弱了下去。

“水这就来了!”陈半仙狞笑三声,仰头咕咚咕咚将瓢中凉水一气喝了个精光,只把最后一口水含在嘴里酝酿许久,忽然噗的喷在宋开琛的脸上,喝道,“小鬼,你今天要是不想渴死不想热死,就赶紧乖乖的离开吧!”

“陈半仙,你干什么?”宋开琛被凉水激得连打三个寒颤,竟在瞬间清醒过来,呼的掀被坐起,手指陈半仙叫道。

陈半仙狞笑一声,道:“我干什么?我帮你驱鬼啊!”

“鬼,哪来的鬼?”宋开琛懵懂喝问。

陈半仙手举桃木剑,剑尖指着宋开琛喝道:“鬼在你的身上,鬼在你的体内!”

“陈半仙你,你胡扯乱编,愚弄好人……”宋开琛话音未落,早被陈半仙一把拉起棉被,连人带被压在了身上。

陈半仙压在宋开琛身上,继续唱道:“北斗昂昂,斗转魁罡;冲山山裂,冲水水竭;灾咎免除,殃愆殄灭;凶神恶鬼,莫敢前挡。……”

宋开琛在被下疯狂的挣扎嘶喊着,宋开榜和海文俊见状心中不忍,上前去拉陈半仙,却被陈半仙一把推开,喝道:“上仙在此驱鬼,怎容胡乱打扰?倘不快快走开,待会上仙怪罪下来,连你们两个都要跟着遭殃哩!”

宋开榜和海文俊将信将疑,只得转身走出门外,坐到了梧桐树下。宋富贵手捻佛珠,嘴里咬着旱烟管,叹气说道:“既然已经请来了,就由着他折腾吧。折腾到头,你开琛哥的病兴许就好了!”

东南角方向,小半里开外,刚刚建成不久的京戏院正在上演越调剧目《火焚绣楼》,一个老旦和一个花旦的对白随风隐隐传来:

老旦:“九叶重楼二两,冬至蝉蛹一钱,煎入隔年雪,可医世人相思苦也!”

花旦:“重楼七叶一枝花,冬至何来蝉蛹,雪又怎能隔年?相思无解也!”

……

屋内床前,陈半仙把棉被压住宋开琛的前胸,捂住宋开琛的鼻脸,双手死死按住被角,口内有腔有调的唱着:“天上神,地上神,都来搭救宋开琛。宋开琛体内钻了鬼,我们齐心协力将它逼出身……”

门外梧桐树下,宋富贵将旱烟管搭在脖间,双眼微闭,下巴随着越调伴奏的坠子节拍一点一点;宋开榜和海文俊看了会蚂蚁上树,甚觉无聊,宋开榜对海文俊道:“陈半仙的事,你刚才只说了一半,后面还多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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