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府的夜宴是极讲究的,不似民间那样大开大合摆一桌子,菜肴佳果要一样一样的上。

诸如先上茄鲞,红油鸡丝,凉拌猪手这样滋味足的小菜,叫人吃上一口就足以开胃。

紧接着是汤菜,诸如老太太最喜欢的虾丸鸡皮羹,亦或是上汤菘菜一类的,讲究温热。

之后才是燕翅鲍肚,鸡鸭牛羊的大菜,平日里老太太和姑娘们吃不了许多,只有男人都来了,才会叫人多摆上一些。

待到吃饱犯困之时,又想吃甜食。

末了,续上一些诸如豌豆黄,炒红果之类的点心,沏上一杯陈年普洱。

这样一趟吃下来,上一道就撤一道,直到吃完桌上也不会一片狼藉。

菜肴虽丰,却也繁琐。

吃饭喝汤时,发出一丁点声响也会遭人注视。许多姑娘受不来这提心吊胆的大堂,便会在晚膳时偷偷装病,让膳房偷送些小灶来,搁自家屋里吃。

今夜,人却是都来齐了。

灯火通明的大堂里,府里的姑娘们满满当当挤了一堂,都在翘首以盼着。

昨日那位链二爷方才下江南回来,带回了传闻中失散已久的荣国府大小姐,他都快把那个柿姑娘夸上天了。

听说她可是扬州的花魁呢!

可是姑娘们叽叽喳喳,老一辈的却犯了难。

人虽然是接回来了,却不能像对待林姑娘那样,就像李纨所说的,毕竟是个青楼里长大的。

小菜都已经摆到桌上了,老太太还是不动声色,拿起筷子捯了一根醋芹,放在碟子里,仿佛不知道自己的重孙女千里迢迢从扬州来了。

屏风映着人影攒动,堂里没有声响,也不热闹,每个人都仿佛在心平气和的用着晚膳,决口不再议论新妹妹的事。

没有比这更违和的事了。

“你是不是又在老太太跟前说什么了?”

链二爷坐在王熙凤边上,咬着耳朵悄问。

“瞧你那些事,我又能说什么,老太太心里跟个明镜儿似的,该做的,不该做的,还用的着我说?“

凤姐白了她一眼,拿起筷子给他夹菜,语气却暗地里狠恶起来,

“倒是你,回来两天天天提那狐狸精,莫不是被迷了。你可得想仔细了,那再怎么说也是你名义上的侄女,真要碰了,可得不着你俩的好!“

“我我我!娘子,我又怎么可能呢娘子。”

链二爷忙不得辩解,悻悻的瞥了一眼堂外。

莫非真要来个下马威,先熬她几日?

你们哪知道啊,要是真把她给惹急了。。。

“老祖宗,林姑娘携新到的姑娘来拜见。“

丫鬟快步走进堂里,像腊月的寒风一样猛不丁惹满堂灯火一颤,碗筷声顿时一静。

“那还不快快。。。”

次座的宝玉忙要作声,老太太轻轻按住他的肩膀,

“当啷。”

放下筷子的清脆声显得刺耳,老太太接过鸳鸯递过来的茶水,吟了一口,半晌,未曾说出半个字。

“哎呦,还是林妹妹心善,可怎么也不看看时机,吃到一半偏带人过来,也不怕冲撞了老祖宗。”

凤姐讪笑着出来打圆场,怒眉冲丫鬟道,

“都说食不言寝不语的,怎么连这点规矩都不懂!快请林妹妹进来用膳,至于那位新来的妹妹。。。”

说着,凤姐瞥了一眼神色忧虑的李纨,欲言又止的宝玉,还有面无表情的老太太,白了一眼,

“今日忙得急,府里没准备她的饭菜,叫她先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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