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争议所在。
“成添兄此言差矣。”方才的声音刚落,便另有一人拱手行礼,侃侃而谈,“十四皇子虽非嫡非长,却为贤德之臣,朝野内外皆闻其贤名。以此贤名交于朝臣,并非不可。”
“荒谬至极!”
原先那人脸色微沉,语气凝重,“自古以来,非东宫亲王,何人可于府中置朝臣?陛下尚在,祖制当前,如此大逆不道之举,非但不制止,竟以为常。征贤兄不觉愧对圣贤吗?”
被唤作征贤的学子一时默然,这时又有一个清俊少年面露微笑,带着几分漫不经心,慢悠悠地道:
“征贤兄唯遵陛下之意,何处愧对圣贤?莫非成添兄忘了,十四皇子与十七皇子皆有朝臣教学,乃陛下钦点。陛下之意,何来谬误?”
“此举更是荒谬!”那位成添兄面带激愤之意,“国朝迟不立储君,今上却让非嫡非长之皇子跃于朝野,意欲何为?又令两位殿下争于殿前,而罔顾民生。朝臣不理实事,唯挂虚名。或隔岸观火,或推波助澜,长此以往,国将乱矣。”
此言一出,众人皆默然不语。
这时先前那位清俊少年郎坐直身子,沉声道:“成添兄此言有误。自国朝建立以来,储君之位多是因贤而立,而非嫡长。故,陛下今日之举,唯选贤矣,并无荒谬之处。”
成添嗤笑一声,目露嘲讽之意,“立贤?何时立贤?国朝新建百余年,共历太祖陛下,世祖陛下,大长公主,今上四位执政者。其中何人是因贤而立?”
太祖乃前朝护国公,反大楚自立新朝,实为乱臣贼子。正始末年,诸王夺帝,将皇长孙置于一侧,世祖不过从中脱颖而出,实为谋逆之臣。
承德末年,世祖薨逝,大长公主力压众议,垂帘听政,非帝王之令,非天命所授,实为乱制之臣。而今上,不但非嫡非长,更非先帝所出,不过远亲而已,亦是罔顾祖制之臣。
以上种种,何为立贤?又何嫡长?大周伊始,便已乱了储君制度。储君诸事,在场众人皆心知肚明,唯谨遵为臣为民之本,未曾大肆宣之于口。
今上现今所为,虽言立贤,实则不过是擅玩平衡之术罢了。
而方才之言,却是将这些不可言之事,公之于众!可谓是胆大妄为,若流传出去,一个妖言惑众,肆论朝事的罪责必不会少!
因而此间众人皆闻言色变,便是居于首位,平和温敦的大儒亦是脸色微沉,告诫道:“成添,慎言。”
成添顿时醒悟过来,发觉自己方才所言过于肆意,当即告罪,“学生妄言,请先生责罚。”
“自行面壁。”坐于上首的大儒的不紧不慢地说。
这一场清谈算是揭过。
沈昭却沉浸其中,久久无语。
她扭头去看青衣小童,却见满脸淡然之色,并不以为学子之言有何不妥。他跟在国朝大儒身侧,定非见识浅薄之辈。方才学子的肆意之言,他必然明白。
这般淡然,不过是此种言论,非第一次出现,他早已习以为常。
太祖陛下初建国,命国朝子民共议朝事,提国政之谬误。然,百余年来,敢于堂上言语者,寥寥无几。皆因君威隆重,君心难测,不欲以己之性命行此凶险之事。
而在这小小的率性堂里,竟有人敢直言不讳,不拘于事,不囿于人。实属难得。不愧是豫东学府,敢这样坐而论道,讽古论今。
想必便是学府之首的国子监,也不敢出现这样的言论。京师毕竟是朝政所在,为官者,身负重责,不敢妄言。唯这山野之地,文人墨客,身轻无物,敢有如此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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