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岁那年的古谷有点寂寞,也有点难过。在一夜之间性情大变、从此喜怒无常的母亲从未走出过那间狭**仄的石头房间。偌大的黄金一般的石头宫殿里,一天到晚只能听到年幼的古谷一个人孤寂、迷离的足音。在最初等待的那些时刻,她时常漫无目的地只在空旷、冷清的石头宫殿里徘徊。那些模糊难辨的时间也正是在那样一声声令人闻之心颤的脚步声中,一点点流逝的。
不知从何时起,仿佛为哭泣而生的妇人们突然停止了哭泣。她们的一举一动开始变得鬼鬼祟祟。一双双残存着昔日余晖的大眼睛总是不受控制一般地东张西望,眼神中闪动着一种令人费解、让人不安的生机。她们寡廉鲜耻地互相欺骗、彼此攻击,更离谱的是学会了偷东西。在古谷镇,偷窃向来被看作一种最肮脏下贱的龌龊行为。对待小偷,每个人都应该毫不怜惜地群起而攻之。从她们出生的那天开始,她们的父母就开始苦口婆心地告诉他们:“永远不要拿属于别人的东西。想都不要想。”
古谷镇的云层永远那样低矮,雾气总是如此厚重。像是胸口扛着一块大石,沉重的让人喘不过气来。坟墓一样的森冷、压抑又沉闷的生活让古谷有时候感觉,自己活得甚至比不上一只井底之蛙。因为井底之蛙尚可以仰望蓝天白云,可是古谷头上每天像帽子一样顶着的只是阴沉沉的浓雾。
当偷窃渐渐演变成一种恶习的时候,惨遭孩子抛弃的妇人们已经像扔掉一块旧抹布一样,毫不留恋地扔掉了所有的羞耻心。就像当年她们扔掉自己亲手养大、又被她们亲手宰杀的宠物鸟一样,毫不犹豫亦毫不怜惜。一时间,情况完全失去了控制,是非难辨。如果一个山洞的主人发现有另一个人悄然潜进自己的家企图行窃,她不但不会理直气壮地加以制止,反而会像老鼠一样胆战心惊地躲藏起来,因为山洞的主人害怕被小偷发现后会遭到一顿无情的殴打。如果山洞的主人不幸和正在行窃的小偷碰了个正着,那么一场唇舌大战之后的拳打脚踢势必在所难免。结果是:小偷身上的赃物有可能会被留下来,两个人都会不同程度地受到伤害。事实证明,每次山洞的主人总是受伤最重的那一个。理由很简单,心中既没有一股意念来支持行为,下手明显地缺少一股狠劲。
听到打骂声像超大号的蚂蚁一样从各个山洞爬出,前来围观的女人们,热情洋溢的一张脸像是在观看一场激动人心的赛马比赛。她们会仔细观察局势的优劣,经过一番权衡利弊之后就会用自家的一个小物件(极有可能是从别人那里偷来的)做赌注开始下注,会为自己选中的那个人呐喊助威,会为了最终的胜负摇头叹息,或者手舞足蹈。那时,不再有人觉得偷窃是一件不光彩的事情。相反,在她们正在活活腐烂的内心深处,偷窃反而成为她们像期待过节一样满心期待着的事情。人们一涌而至又一哄而散。事后,没有人在乎受伤者红肿的双唇和开裂的嘴角是否让她疼痛难耐。于她们而言,疼痛和堕落的刺激会让她们觉得自己依然活着。
就那样卑劣的,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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