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闹喧腾的笑声重又回荡在古谷镇的上空,但是笑声尖锐刻薄而毫无笑意。笑声里变态般的语调在空气中传播时化作实体,变成一堵厚实的墙,成功阻挡住古谷即将走出石头宫殿的脚步。在这些如同冰凌一样锋利刺耳的笑声里,古谷总能轻而易举地就分辨出大嘴巴的声音。虚情假意、装腔作势的声音。

忍气吞声了这么多年,她终于又有机会继续兴风作浪了。“唉,古谷镇可不能群龙无首啊?”瞧,大嘴巴说话的口气,她就是那种说话喜欢拐弯抹角,又擅长装模作样的人。从来不直截了当。“谁说群龙无首啊……?那个,那个……”若有所指的一唱一和,以及谄媚的眼神和令人恶心的忸怩作态。再怎么下意识地掩住露齿而笑的嘴巴以勉强维持自己淑女的好形象,也无法一笔勾销“你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贱人”这个简单的事实。虽然是一句没有说完的话,但是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那没有说出口的后半句是什么:“您不就是吗?哈哈。”

您——指的当然是大嘴巴,一个可以在古谷镇像螃蟹般横行霸道的人,也是第一个在古谷镇带头偷东西的人。毫不夸张地说,她几乎已经偷遍了整个古谷镇。这也就意味着,她几乎跟古谷镇所有的妇人都拳脚相向过,结果总是她赢。唯一的一次例外是,有一次她正在偷凌家的时候,刚好被从山洞里屋出来拿东西的凌夫人逮了个正着。两个同时具有三寸不烂之舌的人甚至没有开口说一句话,怒火随着肢体的接触越烧越旺,一发不可收拾。那次她们难解难分地打了七天七夜,动作狂放、不择手段,直搅得隔壁唯一作息正常,每天坚持按时睡觉的古谷坐立难安、夜夜失眠。最终因两人体力不支胜负难分不了了之。在一天将尽未尽的时候,大嘴巴拖着瘫痪一般的躯体从凌家灰溜溜地爬了出来。最后一路吁吁带喘地爬回到自己的老巢,一把关上了自家的大门。闭门幽居三个月之后,才又重新抛头露面。

古谷不清楚在妇人们对待偷窃的态度由一开始的极端不认同到心甘情愿把它当成一种游戏的过程中,大嘴巴是如何推波助澜的。当一切尘埃落定摆在古谷面前的是:大嘴巴成了特殊的裁判。由众人口头提议,大嘴巴最终决定确立的游戏规则是:她们可以偷任何人的任何东西,只要没被发现,东西被顺利带回自己的山洞里,那么赃物就暂时归其所有。如果碰巧被发现了,主人和小偷之间必须一较高下。一来娱乐众人,二来可决定赃物的去留。大嘴巴担当裁判,拥有最终的决定权。在不在乎形式的打斗中,胜利者将是赃物的主人。意思是,东西的新主人可以是小偷,也可以是它的旧主人。

在那些肮脏、黑暗的日子里,她们偷别人,也被别人偷。当偷盗这件无聊浅薄的游戏像它突然兴起时那样突然终结的时候,这些惯于偷窃的妇人们没偷过的山洞一个是历代谷主居住的石头宫殿,另一个就是阿让的家。需要说明的一点是,迄今为止之所以没人偷过阿让的家,不是因为阿让的母亲是一个多么凶悍的人(事实上她相当的温柔善良),而是因为自从阿让离开古谷镇之后,那扇终年关闭似乎已然与山墙融为一体的石门再没有打开过。

中了毒一般的生活、善变的脸色。时间这个强大的魔法师利用自己最古老的魔法于不知不觉间,已将一颗颗曾经那么美丽善良的心变成了一个小型的垃圾场。收容虚假,接纳堕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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