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上的艄公一把拉住了船头的粗绳,绕了好几圈缠在了渡口的船桩上,那船板离岸还有那么点距离,船身随着水波微微晃荡。

秦望荣便先上了岸,随即转身小心地将安老爷子扶下船来。

看着阔别两个多月的镇子,秦望荣一时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他缓缓心神,跟着大哥和老主任往镇中心街走去。

因为不放心老主任一个人到处跑,老主任的女儿女婿又还在上班没法子出来,秦家两兄弟和老主任商量了一下,三人决定先去学校给秦望荣报了名,然后去镇上打听打听近来的物价,如果势头看着真的不乐观的话,看到合适的就先买上一些带回去。

安阳镇不大,几乎所有的商店和政府机构、学校医院的都在三条相邻的街上,那时候街道都很窄,路边很少有超过四层的楼房,整个街景看着有些灰蒙蒙的。

街上汽车极少,满眼望去都是骑着自行车或者步行的人。现在是上班时间,街上也没多少人晃悠。

到了几条街的交叉口时,街边多了很多卖吃食的流动摊子,有卖馄饨的、有卖包子的、有卖炒面的……都是简简单单一个煤炉子一口锅,用一个木头或者粗竹打的小推车装着,手一推,底下的轮子一动,小摊子就可以和人一块到处移动。

秦望荣没多看,他平时从家里返校的时候都要经过这一带,这些小食摊他常看着,虽然从来没买过,那不同食物的香味混杂在一起的烟火之气他也闻习惯了,并不以为意。

“哟哟,你们看看,这城里人就是脑子活啊,什么都能做出来摆摊卖。我听说,那用茶叶沫子煮过的鸡蛋,对对,就那个叫‘茶叶蛋’的,居然得要5毛钱一个,咱那鸡蛋才卖1块4一斤呐!得赚多少钱啊!”老主任一说起这些事就郁闷上了,咋人家恁能想出那么些法子挣钱呢,东西卖那么贵,咱小老百姓的怎么吃得起哦。

路边一个新开的小店里,大大的“李记卷饼”的招牌新漆味还没散呢。此时,狭窄的店铺里连转个身的多余空间都没有,挤挤挨挨地摆着两个摊卷饼的鏊子和煤炉,一男一女两个神情有些憔悴的青年人正按照客人的要求,分别往摊好的卷饼里裹上不同的馅和不同口味的酱,麻利地各自卷好一个饼子递给客人,就马不停蹄地开始做下一个卷饼了。

李水生晃悠悠地从家里出来,打算去他的卷饼店里拿上这两天挣的钱。自从高考落了榜,李水生也无心再念书了,工厂活那么累又挣不着什么钱,他也懒得去和那些穷酸们去抢着挣那点钢嘣,和他妈一磨一求的,就想好该做个什么生意了。

他妈也顺着儿子,不想去县城就不去呗,在这镇上也好,地熟,没人敢欺负她儿子,就利落地掏了钱,给她儿子在三街口找了个小店面,又好心好意地让她二女儿夫妇去店里做卷饼。

照李水生和他妈的想法,他二姐一家成天风里来雨里去地在外面苦哈哈地摆摊,还不如在自家店里忙活呢,好歹有瓦片遮身,风雨不愁,又有工资旱涝保收,简直是两全其美啊。

尤其李水生根本吃不了早起贪黑守着脏兮兮的煤炉鏊子摊饼的苦,顺理成章地就把主意打到他二姐头上了。

一听娘家的意思,李二姐就猛摇了头,坚决地表示了不愿意。

结果她妈王红英就火了,觉得自家女儿胳膊肘往外拐,果然是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养不熟的白眼狼,连自家弟弟都不肯帮衬一把,就顾着自己的小家。既然这样,那就亲兄弟明算账吧,王红英也不和女儿啰嗦了,直接放话冷硬地表明,如果不同意帮水生的店里干活,那李二姐和她老公以后就不用在安阳镇上卖“李记卷饼”了,这可都是老李家的东西,还想白白赚便宜呢。

李二姐一肚子苦水难咽,但能怎么样呢,她从小看着她妈行事,知道如果她敢背着她妈再摆摊卖饼的话,她妈一定会把她好不容易支起的生意搅和黄了。自此,只能和自家丈夫一块在弟弟的店里打起了工,每天累死累活也就挣点工资,店里的大钱全让她弟隔几天隔几天地拿空了。她婆婆气病了,再也没去过他们工作的饼店。

此时,在三街口,李水生隔老远就看到了秦望荣,顿时觉得有乐子瞧了。

秦望荣个高,站在人群中堪称鹤立鸡群,确实是个醒目的目标。这会他正和大哥和老主任专心往镇中学走,并没留意到周围的人事。

一场风波,即将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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