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方子月走到那树下的石桌旁坐下，云奚也跟着。药童此刻已经进入后院了，风从外边吹来，远远望去只看见层层叠叠的竹林，安静的能听见叶子的响动。方子月看着面前的姑娘，说道，“想来你是有话要说的，坐下吧。刚好现在没有人，也不会觉得怪异。”　　姑娘点头，将腰间的那把剑取下放在桌上，然后坐下。她长的有男儿的英气，声音却十分动听，“我不想离开他。”　　“他？沈玄胤？”方子月疑惑。　　“是。”姑娘的声音很坚定，“我知道你们此番来这里的目的，可我不愿意离开。”　　方子月似乎是不在意她的话，开口道，“我不会逼你离开，更不会用任何手段强迫你。此番前来，也不过是受人所托。但我想要知道，你为何如此执意留下？”　　姑娘看着对面的两人，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是一个用布包好了的，打开后里面是一个手镯，颜色通透，是上好的玉。她眼里露出几分柔情，轻声说道，“这是他送给我的。”　　事情要从几年前说起，姑娘名叫凌霜，是当今四皇子精心培养的杀手。那年凌霜也是二八芳华的姑娘，却不能像真正的姑娘家去学个琴棋书画，抑或是刺绣舞蹈。她很小的时候就跟着四皇子了，说起来，四皇子竟然还是她的恩人。　　凌霜出生在一个官家，父亲虽然不是什么大官，却也要进朝堂参拜圣上。关于父亲的很多事情都已经记不清了，唯独记得的，是父亲和四皇子的关系。只记得父亲经常不在家里，说是去四皇子的府中商议事情。　　父母离世的那晚，凌霜还是个粉雕玉琢的女娃。生着极其可爱的脸蛋，用了晚膳后便早早的被母亲抱上床了。睡的迷迷糊糊间，听见外面有打斗的声音，她急匆匆的打开门，眼前是府里的下人尸体，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在空中狠狠跌落，发出致命的声响。她睁着眼，忘记了喊叫，也忘记了跑，直到穿着黑衣的蒙面人走到她面前，才反应过来。连忙从旁边的走廊跑掉，奇怪的是，蒙面人也只是愣了一下，没有去追。　　小凌霜的心里只有父母，一心朝着父母的房间奔去，路上摔了好多次。待跑到父母房间，远远的就看见母亲的身体被利剑刺穿，然后了无生气。而父亲，拼尽了全力也没能抵挡蒙面人的剑，父亲倒在地上的时候，看向她，眼里全是不舍和担心。小凌霜眼睛大大的，像是要用尽全力把眼珠都鼓出来，她开始发抖，想要叫一声爹娘却发不出声音。像是一个破布娃娃，在被雷雨侵袭之后，终于到底。　　当凌霜醒来的时候，眼前站着一个男人，她很快就认了出来，是四皇子。她从床上坐起，没有言语，只是看着他。四皇子皱眉，这女孩的眼神太过澄澈，他反倒不喜。他开口说道，“昨日路过你家府中，发现了你，所以将你带了回来。”　　凌霜想到父母的惨死，渐渐有了泪意，却又硬生生的逼了回去。四皇子继续说着，“你若想为你父母报仇，我可以找人教你功夫，也可以替你追查你家的事情。但有一点，你需要替我做事。”　　“什么叫，替你做事？”凌霜开口，她如今九岁，声音里还带着一丝稚气。　　“就是，替我杀人。”四皇子的语气不带一丝感情，即使面前是一个小自己好几岁的女孩，即使这个女孩才刚经历了父母惨死的事情，他也没有任何怜惜。　　凌霜皱眉，她不是四五岁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因为父母的庇护，自己一直都活的无忧无虑，可是不代表她不懂。她捏紧拳头，如今自己已经一无所有，要想查出真相，只有眼前这个人能够帮自己，她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四皇子，语气中带着坚决，“好，我答应你。我会替你做事，会替你，杀人！”　　四皇子训练凌霜，可谓是无情残忍。即使是凌霜身体不适，在大雨里晕倒，也没有人扶她回房休息，连一把伞一件外套都不曾有过。第一次杀人的时候，她在挥剑的那一刻害怕了。所以那人竟然回头伤了她，于是她不再犹豫，直接再次挥剑，一剑毙命。　　当她捂着胸口的伤回到四皇子府时，四皇子并不觉得她完成的很好，所以让她带伤领罚。稍许包扎了伤口，便在烈日下再次练剑，即使伤口再次裂开她也没有停下。可后来当她晚上回房休息时，她吐的昏天黑地，连晚上睡觉也梦见白天杀人的场景，梦里的自己一身鲜血，怎么也清洗不干净。也正是因为她自己这么自残式的练习，剑术越发好了，后面的每一次任务，她都完成的极好，比四皇子手下的很多男人还有厉害。　　但她替四皇子做事多年，却从来不了解四皇子。每次执行任务，都是直接告诉她要杀的对象，却从来不告诉原因。凌霜也从来不问，多年的磨练早已经让她养成了刀剑一般的坚硬性子，而且她只在乎当年父母惨死的真相，其他的，一概不在乎。　　寒冬来临了，凌霜依旧是一身紫衣，腰间佩剑。四皇子让她到书房，她一脸冷漠，径直向书房走去。路上遇见些府里的丫鬟，见了她也躲的远远的，谁都知道她的手上沾了多少鲜血。　　书房里就四皇子一个人，他坐在高位之上，面前摆着许多文书。看见凌霜进屋，他抬头说道，“坐吧。”　　凌霜向前一步，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问道，“是有新的任务吗？”　　“嗯，”四皇子轻声开口，“这个人功夫很高，行踪诡秘，你自己小心。”　　凌霜略微一愣，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听见四皇子提醒自己小心。她点头答应，随后退出了书房。四皇子看着她的身影，眼里有着复杂的情绪，轻声叹气。　　这次的人物对象名为陈华山，是当今武林中赫赫有名的剑客，多年前曾经在雪山之巅战胜了当今的武林盟主，可随后便退隐江湖。不属于任何门派，一直独来独往，也说不上好坏，他总是身披黑袍，遮住面容，传闻说他很丑，还无恶不作，可也有人说他其实十分善良，人也俊朗，到现在也没有一个定论。　　凌霜觉得有些难办，杀人不难，可难的是不知道那人在哪里。四皇子告诉她，有消息说陈华山这人在雪山之巅，她也只能动身前往。　　这雪山没有名字，地势险峻，当年也是因为陈华山的一战才被人所知，后来大家索性就叫这里为雪山之巅。凌霜到达雪山之巅的时候，费了不少的功夫，好在这次四皇子舍得将府里的宝马借给她，否则她还真不知道怎么上这雪山之巅。　　苍茫的视线里只有雪花飞舞，那马刚到这里的时候便不受控制跑了。凌霜也没有去追，这马虽然是一匹不可多得的宝马，但毕竟没有受过如此严寒，还不如让它先离开，免得受苦。她用剑当做拐杖，艰难的顶着风雪前行。　　渐渐的，看见前方似乎站着一人，黑衣黑袍，毫不动摇。只听见一个颇有力量的声音响起，“你一个小女娃，到这山上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