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祁到达重玹楼时,看到薛宝钗正津津有味的翻着一本书。谢祁刚想开口,就被旁边的灵儿狠狠瞪了一眼,然后就莫名其妙被灵儿拽到廊下。 “你搞什么?”谢祁 “你是不是傻,连个门也不敲,也不通报,就那么进去,把我们姑娘吓到了怎么办,你以为你是张大人啊。” “呃,那灵儿姑娘的意思是?” “等着。” 说着,灵儿轻手轻脚的走进了门,站到薛宝钗一旁候着。等到薛宝钗抬手要茶时,麻利的将刚刚泡好的茶端给她,同时轻声道:“姑娘,谢大人来了,在外面候着。” “如此炎热,怎能让谢大人在外等候,快快请进来。” “诶。”灵儿应声。 谢祁看着主仆两个含笑向他望过来,却好似看见了两个千年妖精虎视眈眈的望着自己,觉得遍体发冷,本来熟悉的房间也成了盘丝洞,半点迈不开步。 “谢大人,请进。”看着灵儿眉目带笑,谢祁却觉得刚才横眉竖目的灵儿更亲切,有烟火气。 “诶,好,谢谢姑娘。”谢祁磕磕绊绊的说着,又磕磕绊绊的走进门,晕晕乎乎的行过礼。半个时辰后,神清气爽的出来了。 薛姑娘真是好人呐,光是找几个人去酒馆里说几句话就给了十两银子,十两啊,相当于他这个七品小官三个月的俸禄。而且姑娘说了,事情办得好了,另有赏赐呢。 于是当天下午,京城各个官员喝茶请客的地方流传开来一则流言:王家要完了。 先前虽然眼见着王子腾被下了大狱,可这都半个月过去了,明明案情明了,人证物证俱在,偏偏就是不审案,不判刑。大家面上不说,心里都开始嘀咕,圣上怕是不想动王家,感叹者有之,愤慨者有之。也曾有几个步入官场没几年的小年轻想要上书求审,都被其上司房师给拦了。 而这些人中,又属顾家姐弟二人最是惶恐不安。自二人上京,多得贵人相助,又一直住在京兆府严大人的家里。半月前去做了一次证,也不过是被人问了几个问题,连头都没抬起过。等出了刑部,方听人说起,圣上已经将那些设计谋害他们顾家庄的凶手都抓起来了,择日判刑,当时他们姐弟二人激动的跪倒在地,朝着皇宫的方向用力磕了几个响头。姐弟二人本想等着亲眼看见仇人人头落地,就回杭州。可如今半月过去,别说行刑,连判刑都没有,于是二人越发急躁。 今天下午,顾家小弟顾阳终于忍不住,一人偷跑到了京兆府,去寻严于律。严于律是个待人宽和的,见状心中叹息,并不苛责。但京兆府却是不是说话的地方,就将他带到了衙门附近的茶馆。 顾阳坐下后自然顾不得喝茶,只追问:“严大人,我知道您是清官,是好人,求您告诉我,我的事您还管不管,我家的仇还能不能报?” 严于律正苦恼间,隔壁包间传来喧哗声。 “你说,那些刑部的大官儿是不是不打算给王家那位判刑了,这都关进去多久了,连重审都审了好几会,愣是不给判。” “我看悬,官官相护,王家权势又大,说不得最后就是把那个什么什么将军推出去做个顶罪的。至于王家那位,人家在牢里吃的不见得比我们现在吃的差。” 顾阳听了这话,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问道:“大人,他们说的不是真的,对不对。他们......” 严于律叹了一口气,正打算说话。隔壁包间又传来一声嘲笑。 “两个蠢货,就你们这样,还想妄图揣测时政,简直”一声嗤笑。 “你聪明,你说,”另一个人不服气的说。 “哼,就如同你们刚刚提到的,王家权大势大,朝中拥护者众多,家中富贵,素有‘金陵王’这一说。” “那不更加证明,王家不好惹吗。” “你知道,圣上就不知道吗?正是因为王家势大,所以判决王子腾,更需要从长计议。” “什么乱七八糟的。别卖关子了。” “就是,怎么回事?” 隔壁的严于律、顾阳二人也都侧耳细听着。 “我的小叔子的小姨子的叔叔的堂哥的大舅哥是刑部大牢的门子。我前些日子,见到他抱着个包裹,匆匆往衙门里赶,一时好奇,上前叫住了他,没想到他大惊之下,把包裹丢在了地上,包裹散开,里面竟然全是白花花的银子。问他他才说,是王家人打点他时给的。” “这有什么,谁家牢里有人还不打点。不过王家确实有钱啊,打点个门子,都给这么多。” “问题就在这,他说上面下了命令,打点的钱尽管收,尤其是王家的,但必须上交。不单是他,就是他们大人,也是直接收了贿赂,但不办事,直接把贿赂的钱上交,充入......你们懂的。你们想想,打点个门子都用那么多,送给那些个大官该多少。王家就是有金山银山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怪不得,我家对门那间王家的铺子换了主家,本来还以为他们嫌我们这穷,换地方做生意了。原来是没钱了,把铺子都卖了。” “所以,圣上可能是想耗一耗王家的,等到王家散尽家财,再一举拿下。” “原来如此。” “兄长高才啊。” “嘿嘿,承让,承让。” 隔壁的顾阳脸色由白转红,兴奋不已:“原来是这样,圣上圣明啊。”严于律皱眉,只是嗯嗯两声,聊作回答。等到顾阳回去了,严于律急忙令家仆去查王家近来的情况。 一个时辰后,那家仆回来了,带回来的消息与那三人说的竟是不差什么。不仅如此,王家的门下的武将近来都被以各种名义降职,有些甚至直接撤职。就连那些借着王家的门道爬上来的文官,都有被牵连的,比如说那个。圣上果然是在一点点蚕食王家的势力! 严于律震惊不已,同时又为自己误解圣意而愧疚,又感叹自己的见识还不如一个混于市井的普通百姓。 却不知晓,这些‘有见识’的普通百姓在一天之内走遍了所有官衙附近的茶馆酒楼,散布了相同的言论。 于是朝中大多数官员都得知了相同的消息,但并不知晓别人都知道。有人感叹,声名赫赫的王家就这么将要消失,但绝大多数人都自以为自己窥见了上意,为了讨好圣上,或是显示才华,他们连夜赶出了弹劾王子腾的奏章。 于是乎,第二日,昭帝的桌案上多出了许多这样的弹劾王子腾的奏章。 昭帝开始见到还很高兴,以为朝中终于出现敢于发言的铮臣,当翻阅到越来越多内容雷同的奏章时,昭帝脸上的笑容挂不住了。这哪里是出现了什么铮臣,根本就是有王子腾的政敌借着这次机会刻意打压! 昭帝将手中又一份弹劾王子腾的奏章扔到地上。怀恩诶哟一声将奏章捡了回来。昭帝摆摆手,满脸不悦。 他是不喜王子腾,也有借机打压他的意思,但可不想要被有心之人利用。党争之事历来有之,两方相斗,旗鼓相当之时,帝王方可得利;一旦有一方占了上风,那不利的就是帝王了。 “看来王子腾的事不能拖了。”昭帝呢喃。“反正关在牢里和软禁的作用差不多,要不先把他放出来?”想到已经被自己折腾的不行的王家和王子腾,昭帝又是一阵头痛。 不行,不能放出来,就算是把他放出来,也镇不住那些背后兴风作浪的人了。昭帝看着满目文章,通篇辞藻,将王子腾批评的狗屁不是,啧啧,平日里对人家拍马逢迎,看人家要倒霉了就落井下石,这些就是国之栋梁! “朕居然要靠着这些货来治国理家!”昭帝越想越怒,“怀恩!你把写这些折子的官员都记下来,朕有用。”只会跟在别人后面摇旗呐喊的不会有什么出息。 怀恩默默的整理被昭帝弄乱的奏章。顺便把非京城送来的奏章放到了离昭帝最近的地方。呐,圣上既然不想看京城的折子,就先看看别的地方的折子吧。 昭帝看着折子,想起昨天去了江南的张沐。就挑了一本江浙一带的御史奏本。而这御史不是别个,正是扬州巡盐御史林如海。 “林如海,他是不是今年就该回京述职了。” “是,林大人外放,今年是第三年,年末就该回来了。” “呵,既然要回来”昭帝摸摸下巴,“那就别走了。”至于王子腾,呐,看在他被这么多人唾骂,这么可怜的份上,算了,不刻意为难他了。 “还有,叫飞羽卫去查查,是谁在幕后鼓动这些人的!” 薛宝钗不知自己的计划意外的推了林如海一把。她这般做,是有三个目的,一当然是改变王子腾现在的处境,从默言的回话来看,舅舅的午餐已经从稀饭剩菜换成了大米白菜,嗯,是个不错的开头。二来是为了要看一看王家在宁远和他背后的那些人的眼里,究竟是怎样的位置,是棋子,还是已经是弃子。三来,就是要分辨前世压垮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究竟是谁?今天上奏章的官员基本可以排除。因为会写奏章的大部分是投机者,真正对王家有敌意的不会将敌意摆在明面上,而且那人一定会时时刻刻关注王家的情况,绝不会因为几个人的闲谈就忽然间改变态度。 只是后两着并非一时之间就能看出结果的,不过薛宝钗有的是耐心,慢慢等。而且除此之外,自己也有别的事情要做。 张沐离京之前给了自己一个包裹,里面有一匣子标明用处的药,京城各个家族的简谱,以及他在别家埋下的暗线,和他掌握的消息。 刑部尚书石毅和京兆府尹严于律不和么?薛宝钗心想,或许可以试试。 “燕草,你去母亲那里一趟,说我最近忧思过重,头重脚轻,不能去请安了。”燕草就是昨日进府的两姐妹之一,另一个叫丝草。 燕草脆生生的应了。 不一会儿燕草回来了,跟在王妈妈后面。 “姑娘,太太很是忧心姑娘,派了王妈妈来。”说完 “姑娘既是不舒服,就不用去请安了,可有请大夫来?”王妈妈。 薛宝钗叹气,“妈妈,我无大碍,歇息一会就好,劳烦妈妈来这一趟。莺儿,你请王妈妈去茶房歇息吧,我这屋子里太闷了。” 薛宝钗的房间的冰釜已经撤下去,因此有些闷热。 王妈妈还想说几句,薛宝钗已经自顾自的躺了下去,巴掌大小的脸上满是疲惫,王妈妈叹了口气,姑娘是因为担心舅老爷才变成这样的吧,终究是血脉亲。温声道:“姑娘放宽心,舅老爷会没事的。”又叹了一口气,跟着莺儿出门去了。 薛宝钗自然知道王妈妈误会了什么,母亲自打舅舅入狱就一直精神不振,听莺儿说贾府里的姨母也是如此。自己又没办法解释,只能是多做些事来宽母亲的心。更何况,伤心,流泪,把自己折腾到病倒在床什么的,与其把时间浪费在这上面,倒不如多做些实事。 “哎,”莺儿吧茶杯端到王妈妈手里,却忍不住叹了口气。 “怎么了,你这丫头,吞吞吐吐的作甚,有话直说。”王妈妈皱眉道。 “姑娘她,好像是给魇着了。”莺儿犹豫道。这倒是真的,自从薛宝钗重生后,做噩梦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开始还会被吓醒,现在已经习惯了。 “混说什么。”王妈妈眯着眼教训,“姑娘的事怎能随意议论。” 莺儿第一次说谎,心慌的不行,被王妈妈这样呵斥,心中更是慌乱,眼泪都快掉出来了。 王妈妈看着莺儿眼睛通红,又道这丫头不比灵儿,从来都是个老实的,这般模样,莫不是姑娘真出了事。“别哭,说清楚,究竟怎么回事?” “自打舅老爷进去了,姑娘每天晚上都会哭醒,之后就再难入睡。白天又不得空闲,几日下来,姑娘精神越发差了。昨夜姑娘梦中惊叫,奴婢和灵儿二人好容易才将姑娘唤醒,可姑娘不准我们告诉太太。” 王妈妈心中一惊,又想起在杭州时姑娘梦魇的那一会。莫不是那缠着姑娘的脏东西还在?想到这里,王妈妈心不在焉的哄了莺儿几句,赶忙回去将事情告诉了薛姨妈。 薛姨妈听了,眼泪直往下淌:“都怪我,只顾伤心,都没注意到宝姐儿不舒服。妈妈,我们该怎么办呢?要不我去问问姐姐。“ “不可,太太,姑娘梦魇这种事怎么能外传,若让人知晓了,还道我们姑娘净招惹些秽物,是不祥之人。“ “呸呸呸,妈妈说的什么话,我们宝姐儿怎么会是什么不祥之人。“ “姑娘当然不是,可,传出去有碍姑娘闺誉啊。” 薛姨妈想起宝钗的亲事,犹豫着点了头,“那我们要不要请个道士来做法。”不等王妈妈说话,又道:“不不,这样也不妥,王妈妈,去打听打听附近有什么有名的寺庙道观的,挑个好日子去拜拜。” 王妈妈点头:“老奴这就去。” 后院,被王妈妈派出去打听的小丫鬟银翘和正在搬花的三七撞了个满怀。 “哎呦,你这厮,怎么不看路。”银翘被撞了个趔趄,抬头责骂,又看到三七怀里抱着比他还高的君子兰,踉踉跄跄的好容易才站稳,又不好意思再骂了。“小心着些,这可是君子兰。” 三七小心翼翼将花盆放到地上,低着头连声道歉。 银翘更加不好意思:“没啥,我不也撞了你吗。” 三七抬头看了银翘一眼,惊呼一声。银翘方觉不对,低头一看,自己刚换上的新衣裳上面黑乎乎一片,怕是刚刚撞上的。银翘又气又急,气的是这是自己新做好的衣服,才上身就脏了,急的是自己还要出去打听呢,这可是王妈妈给的活,干不好自己就别想再呆在薛府了。 见银翘急的要哭,三七慌张的安慰,说要赔这条裙子。银翘呸了一声:“这条裙子可是王妈妈赏的,你个小花匠哪里赔得起。”转念一想又道:“我不要你赔,你出去帮我打听个事。” 三七忙问什么事 ,银翘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这京城附近有什么古刹名寺。” “嗨呀,就是这事啊,不用出去打听,我就知道。” 银翘狐疑:“你,你知道什么。” “我可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京城附近那里有我不知道的地方。寺庙最大的当然是天齐庙,但是已经很破了,也没人修。现在香火最旺的是相国寺,但那里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去的。道观吗,当然是清虚观,那里的张真人,八十高寿,鹤发童颜,是得道高人,连皇帝老子都称他是老神仙呢。” 银翘听了又道:“你没骗我?” “这是人人皆知的事,我骗你做什么。不信出去打听,若是别人不是这么说的,我头给你。”大不了让老大多在门口安排几个人说一样的话。 “呸呸,我要你的头作甚。”银翘见他如此,便信了是真的。回屋换了一件颜色相近的衣服,就去见了王妈妈,将三七告诉她的话原原本本的告诉了王妈妈。 王妈妈思忖着现下薛家的情况,相国寺是可去不了了,更何况:“清虚观的张道士真的是得道高人。” “说是圣上亲封的。” “嗯,做得不错,去账房那取一贯钱,下去吧。”王妈妈转身进屋。银翘暗暗松了口气,脚步轻快,向账房跑过去了。 薛姨妈听了松一口气,“但愿那位张真人是个有本事的,唉。” 从薛姨妈那里得了准信,王妈妈就开始忙活,备轿,买礼,安排人手,沿路打点,好容易都忙活完了,结果城门那里传来消息,有一伙盗贼在京城附近出现了,全城戒严。 薛姨妈知道后叹气道:“那就只有等过一阵再去了,真是流年不利啊。” 王妈妈也叹气,可不是,姑娘先后病倒几次,每次都很是邪门,大爷也是大祸小祸不断,太太又病倒了,想要出去上个香,结果城外又不太平了。流年不利啊,莫不是惹到了小人? 与此同时,京城某一处。 “什么?戒严。” “是,今天早上贴的告示,说是城外有一伙强盗流窜作案。” “胡扯,什么强盗敢到京城作案,嫌命长啊!” “大人您说,会不会是因为我们的那位客人……” ”……” “……” “不好说啊。你们先想办法去城外,看看情况。如果是真的……”把手横道脖子上做了个手势。 “是。” 公主府 看着精神不佳的母亲,萧子晗悄悄的绕到母亲身后,不轻不重的按着端阳的肩膀。“母亲是不是累了。歇息一会吧。这些东西难不倒晗儿的。”萧子晗笑嘻嘻的说道。 端阳欣慰的说:“还是晗儿懂事,哎,你二哥要有你一半,我就满足了。”想起前几日景田侯夫人带着世子夫人亲自来拜访那一次,萧子昭居然当众给人家脸色看,端阳就忍不住叹息。 萧子晗知道她母亲说的是什么,想起二哥的表现她也生气,对不对得起那个景田侯府的大小姐她是不在乎的,但是怎么能让母亲伤心呢。萧子晗转了转转眼珠,对端阳道:“母亲,你说二哥对这门婚事如此抗拒会不会是因为他有看上的人了。” 端阳犹疑:“不会吧,你哥哥虽然有些不晓事,但,总不会看上勾栏院里面的吧。” 萧子晗失笑:“母亲你说什么呢。”捂了捂脸,又接着说:“女儿指的是薛家姑娘。上次我们去的时候,哥哥看着她眼珠子都不会动了。” 端阳,上次去光顾着说话了,倒是没注意:“那位薛大姑娘不像是不守礼的。” “谁说她啦。”萧子晗不耐烦地说,自打从薛家回来,母亲就不停的在她面前夸那位薛大姑娘,什么知书达理啊,温柔贞静啊,然后还要说她几句,“我说的是薛家二姑娘。就是一直站在薛太太身后的那个,您还给了她一个手镯呢。” “是,是。可那孩子看上去也是个老实本分的。” “那是看上去,人心隔肚皮,谁知道到底是怎样。要不我们请她们姐妹俩来家里做客。” “也好,可以什么名义呢?” “母亲,”萧子晗扬了扬手中的请帖,美目流转。 “对对,你的生辰。瞧我这记性,哎呦,老了。” “才没有呢。”萧子晗扑到端阳怀里撒着娇。房间里一片温馨。 薛府 薛宝钗笑着看着面前装作家丁好容易混进来的谢祁:“看看咱们谢大人这一头汗,灵儿还不快去给人擦擦。” 灵儿嬉笑着应了,自袖中抽出帕子就要往谢祁脸上按。谢祁连忙躲开,“使不得,使不得。” 主仆两个嬉笑着,谢祁也嘿嘿嘿的傻笑。 这一次,谢祁带来了这次事件中所有保持中立的官员名单。果不其然,六部尚书,阁老学士,全都在上面。果然都是老狐狸啊,薛宝钗感叹。这无疑加大了薛宝钗接下来计划的难度。 谢祁犹豫着说:“姑娘,还有一件事。我们好像被发现了。” 薛宝钗眼神一凝:“怎么回事,仔细说说。” “前几天,我派出去散播谣言的其中一个不见了,过了不到一个时辰又重新出现,问他什么,他都死活不说。之后我发现有人在跟踪我,转了几条街才将人给甩了。之后我才发现监督我的不止一拨人。其中一拨是老手,气息不乱,落脚无声,很难发现,另一拨人很杂,有时候娴熟,有时候又手生的很。” 那就是一拨官方,一拨江湖,薛宝钗暗自思忖,“你来时?” “姑娘放心,今天来找姑娘,我做了万全的准备,不会让他们发现姑娘的。” 薛宝钗点头,“这几日原定的计划取消,你先吊着他们。最好能知道他们的来历,放心吧,在得到想要的东西前,他们是不会动你的。” 谢祁抱拳:“是。” 谢祁走后,灵儿慌张的说:“姑娘,我们被发现了怎么办啊?” 薛宝钗却笑了,手指弹了弹手中的小册子:“这可真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刚刚还在烦恼那人到底是谁,人家就主动找上门了。” 灵儿惊愕。 薛宝钗笑笑:“不用担心谢祁,他是朝廷命官,又有武艺傍身。反而我们”说着一顿,想起燕草和丝草,声音轻柔了些“我们也不用担心。” 灵儿眨眨眼,总觉得姑娘这话哪里不对。 “去叫燕草丝草,我有事和他们说。” “是。” 皇宫 “谢祁去了薛府。”昭帝眯眼,有臣子姓薛吗,他怎么不记得。 怀恩咳嗽两声,低声道:“是紫薇舍人薛公的后人,领着皇商。” 皇商,谢祁到皇商家里做什么,买东西么?昭帝更加不解,挥手示意下方的飞羽卫继续说。 那飞羽卫犹疑了一下,说:“似乎是去见相好的姑娘。” “噗,咳咳。什么?” “那谢祁似乎对薛家的道路布局很熟悉,刚走到,一个水灵灵的小丫头就笑着迎了出来,二人有说有笑的,在屋子里呆了不到一炷香就顺着原路出来了。” “一炷香啊……”昭帝若有所思道。 “咳咳,圣上。”怀恩又一次咳嗽。 那台下的飞羽卫也是个小年轻,听闻此言憋的脸色通红,急忙告罪:“是属下无能,没有表达清楚。” “咳咳,没事没事,继续说吧。” “然后谢祁就到处乱逛,没有进过什么铺子,也不曾和别人会面。” 挥退飞羽卫,昭帝道:“怀恩,你相信他是去见什么相好的?” 怀恩笑着说:“老奴不懂这些,但老奴知道,张大人不会害圣上的。” “你呀,沐之不会,不意味着他的人不会。”昭帝若有所思。“找个机会把谢祁叫进宫来问问。” 怀恩应声,又为难道:“这事要不要告知太后。” 想起后宫里那个祖宗,昭帝脸色犯难:“还是告诉母后吧,免得再生出什么误会。” 几天后,燕草按照薛宝钗吩咐的,远远的坠在谢祁后面,果然发现有两拨人在跟着谢祁。一拨在屋檐,一拨在墙角,他们好像彼此感觉不到。或许是感觉到了,却并不在意。 而前方的谢祁却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回头看了看,随手拿起路边摊上的唐人玩着。 燕草心中暗暗点头,来了,暗号。然后猫腰行到街角隐蔽处,自怀中取出一柄飞刀,掷了过去。谢祁也快速躲开,那飞刀正中早有准备的小腿边。两方人马都大惊。又不能现身,只能暗自观察。 而这时燕草早已施了轻功,飘忽之间早已出了这条街,又迅速融入人群,没了踪迹可寻。 而此时的薛宝钗已经应公主府的请帖去给萧子晗贺寿。 公主府门口,车马如龙,连个落脚的地儿都没有。薛宝钗干脆叫车夫停在公主府后门。自己和玉版带上帷帽下车,步行走到了正门,反而比等在门口的还未下车的女客要快一些。 因着有公主府的牌子,薛宝钗和玉版姐妹很快就被迎进了府门。 萧子晗带着早早来了的一众小姐妹坐在花园的凉亭中。薛宝钗到来时她们正在论画。原来萧子晗喜欢收藏古玩字画,公主府也不缺这几个钱,就由着她了。现在他们面前放的这一幅画是昨个淘到的,但是有残缺,正讨论该如何修补。 薛宝钗走进一看也有些吃惊,这幅画竟是吴道子的画作,且是罕见的彩绘。画圣吴道子开山水画的先河,画作多以白描为主,罕有彩绘。而面前的这一副维摩诘像,虽有破损褪色,却依旧生动传神,有虬须云鬓,数尺飞动,毛根出肉,力健有余之感。 在薛宝钗感叹时,萧子晗已经看见了她们。萧子晗原本就看薛宝钗不顺眼,再加上玉版和萧子昭的事,看着二姐妹越发不顺眼。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薛家姐姐来了,”萧子晗笑眯眯的说,“以前未曾见过我的这些姐妹吧,我与你们介绍,”说是介绍,却不曾叫了人过来,只拿手指着凉亭里的诸位一一道: “那位站在桌前的是褚太师家的二姑娘。倚着栏杆的事镇国公府的牛大姑娘。坐着喝茶的是理国公府的柳大姑娘,紧挨着她的是齐国公府的陈三姑娘和治国公府的马四姑娘。” 说着扭过头,抱住身边一位身着银红缠枝牡丹对襟褙子中合身材的女子,笑道:“这位,就是我未来的二嫂嫂,景田侯府的大姑娘,司越离。” 司越离闻言脸上带出一抹红晕,嗔了萧子晗一眼,对薛宝钗和玉版点了点头,算是行了礼。 薛宝钗从容不迫的见了礼,玉版听到司越离的名字时,脸色煞白。萧子晗见了,心中越发肯定起来。 那边传来轻声议论, “这红色像是用胭脂染的,不知道用采蝶轩的胭脂可不可用。” “补的话,只用胭脂肯定是不行的,遇到雨天就毁了。我倒觉得该用箭头朱,烤干了,也不怕潮,颜色还鲜亮。” “叫我说,就该拿细绢用矾染了,先将这幅画先拓下,省的回头修的时候一个不小心,毁了这画,我们不就是千古罪人了。” 萧子晗见状面带微笑,对宝钗道:“姐姐博学多识,来看看这幅画吧。”萧子晗亲密的拉住薛宝钗的手,薛宝钗并不躲开,由着她作为。“姐姐如何看。” 薛宝钗仔细看着这幅画,这幅画大体无碍,只是有些磨损掉色,并不需要大的改动。至于修补……. “如何了,要不,薛二姐姐也看看。” “不用了,我,我不会……” “萧姑娘,我这妹妹最喜欢看书,于画一向是不大关心的。至于这幅画,维摩诘身上所披红衫,可以用朱砂和鸡血石再加上淡盐水调制成。这荧火的蓝麻烦些,用石青和孔雀石磨碎调入芦荟汁,放入粗碟子里用火烤干,待到用时,取出一些合着半盏清水细细和了就可以用了。”薛宝钗顿了顿,叹气道:“只是吴道子的画又岂是这般容易补的,光是这行云流水般的轮廓就远非常人能及。宝钗无用,让萧姑娘失望了。” “那里的话,薛姑娘比我们厉害多了。”不待萧子晗说话,褚二姑娘抢着开口道。各家的姑娘也纷纷赞不绝口。玉版一脸复杂的看着薛宝钗。 司越离更是惊奇,京中居然还有如此善画之人,可是薛家是哪一家,怎么以前从未听过。“这位薛姑娘是?” 萧子晗心中憋闷,本想为难她,结果到让她出了风头。不过,她好像也没有自己以为的那样不堪。闻言郁闷道:“薛家是皇商,曾在杭州帮过我二哥。” 听闻薛宝钗是出身于商户之家,刚刚还很热情的姑娘们安静了一刹,随后气氛变得微妙起来。薛宝钗浑不在意,只是眼睛多朝那幅画看了几眼。这可是吴道子的真迹啊,落在有些任性的萧姑娘手里,只能充当炫耀的工具,可惜了。 这眼神落在萧子晗眼里,以为薛宝钗是想要这幅画又不敢说,刚刚生出的那点好感又没了。果然啊,商户人家,眼皮子浅,贪婪又畏惧权贵,哼,真不知道这样的人,有什么可值得母亲那般夸赞。 用罢午宴,各家姑娘三三两两的结伴打算回府。薛宝钗小憩后走出,却不见了玉版。灵儿小跑过来,附到薛宝钗耳边道:“姑娘,刚刚有人递了纸条进来,二姑娘看了就支开采荷出去了,丝草一路跟着二姑娘去了。”偷偷塞给薛宝钗一张纸条,“这就是那张纸条。二姑娘已经被丝草迷晕,送回马车上去了。” 薛宝钗点头,脸色阴沉。灵儿知道自家姑娘是真的生气了,悄悄躲到了一边。薛宝钗平复了下呼吸,平静道:“走吧,去会会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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