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婉不说话,只是望着他静静流泪。  那丝疼痛越来越重,渐渐集聚在内心。嬴政在她身边坐下,笼在袖中的手握了又松,松了又握。  最终,他抬起手的顺了顺她鬓边的发丝,动作轻柔“别哭。”  这句话话像是触动了什么开关,韩婉起身扑到他怀里,声音呜咽“我疼,我很疼,很疼很疼……”  手缓缓落在她的脊背上,嬴政揽过她。  有风轻轻从窗户吹了进来,撩动殿内的帷幔。  一时之间只有女子委屈的呜咽声随风而流泄。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韩婉惊地睁大了眼,泪水戛然而止。  他他他……  男人低沉带着些干涩的歌声轻轻响起。  韩婉记起,这是他幼年在邯郸之时,他每次生病,赵姬都会给他唱的一首诗经。  赵姬的声音轻柔哀怨,带着浓浓的伤感,而他唱出来却丝毫不见感伤,语气平平,好像有点……跑调!  泪水还挂在脸颊上,韩婉静静的伏在他怀里,心里酸酸甜甜的,肚子好像也不那么疼了。  一首歌完了,怀里的女人也安静了,嬴政轻轻咳了一声“还疼吗?”  韩婉从他怀里抬起头来,可怜兮兮的望着他“疼,你能不能再给我唱一首?”  嬴政面容上闪过一丝尴尬,他别眼“寡人只会这一首。”  韩婉眨了眨眼,又埋首进他怀里,声音闷闷的,带着一丝祈求“大王,你今晚不要走了好不好了?”  嬴政垂了垂眼,半响,他点了头“好!”  ……  和勤政殿为彰显君王尊贵,以黑红色为主的装饰不同,香兰宫的主调色是湖蓝色,连锦被帷帐都是湖蓝色,上面绣着娇艳的芙蓉花。  厚厚的帷帐落下来,床榻里面浮动着淡淡的香气。  刚刚平躺下来,一具柔若无骨的女性娇躯就紧紧的将嬴政环住,他身体顿时僵住,轻微的几不可察。  紧紧抱住他的韩婉察觉到他的僵硬,但是她没有松开,而是将他搂的更紧,头埋在他的颈项处。  一时,两人皆是静默无言。  女子细微的呼吸洒在脖颈处,带着热意和清幽的香气,嬴政浑身不由得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握了握拳,凝视着床顶幔帐绣着的若隐若现的大片芙蓉,静静开口“可是不疼了?”  韩婉摇摇头,许是下午喝的药起了作用,也许是心情变得很好,肚子只是还有些酸胀,却一点都不疼了。  “嗯”嬴政想要点一下头,却突然发现自己的下巴被一个毛茸茸的脑袋顶着,根本无法完成这个动作,于是只得放弃,转而淡淡的道“夏无且的医术尚可。”  “大王”韩婉侧着身,胳膊紧紧的环住他的腰,头枕在他的胸膛上。  他的胸膛是那么宽厚温暖,让人安心,韩婉心里暖柔柔的,仿佛热水浸透四肢百骸,她缓缓开口道“我在韩国时,韩——父王曾给我两样东西,大王你知道吗?”  嬴政抬手的动作一顿,目光变得幽沉。  他自是知道!  “他给我的是一瓶见血封喉的□□,一把淬了剧毒的匕首。”  室内静悄悄的,只有女子波澜不惊的声音。  “他让我拿它用来杀你”韩婉嗤笑一声“他真可笑是不是?以为杀了你就能保全韩国,却不知道真正让自己国家得以保全的方法只有自身强大。”  言辞犀利且带着讥讽的语气是嬴政从未听过的。  他原本就幽深的眸子更深了几分,忽然,女人竟渐渐抬起身,嬴政的手缓缓握成拳,身上的肌肉也渐渐紧绷起来。  却见她半抬起上身,四目相对,那双乌黑清透的眼睛里却满是坚定和无尽的深情。  “嬴政”听到自己的名字被人唤出来,嬴政来不及产生任何的诧异或者被冒犯的不悦,嬴政被她接下来的话夺取了心神。  韩婉凝视着眼前之人,她从来不知道自己会这样爱一个人,爱到哪怕此时他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充满了防备的冷冽,都只为他觉得心疼。  “世上若还有一人不会背弃你,伤害你,那么”韩婉顿了顿“那么那个人一定是我韩婉!”  女子独有的声音轻柔温婉,这一刻却似携有万钧之力,能够刺穿万物。  一刹那,嬴政仿佛听到自己内心外面那层厚厚的坚冰碎裂的声音,露出里面那颗赤红的柔软,扑通扑通跳动着。  “你……”  嬴政怔然,眼里清晰的倒影着女人的身影,乌黑的秀发自她肩头垂泻而下,一向娇憨可爱的面容此时认真而坚定。  他艰涩的开口,声音沙哑“为何?”  韩婉望着他,缓缓的开口,一字一顿“因为我喜欢你,很喜欢。”  看到他眼里再次生出的疑问,韩婉笑了笑,她躺下身子,依偎在他的胸膛上“你是不是想问我,我为什么喜欢你,我之前都没有见过你?”  嬴政的睫毛闪动了一下,女子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飘渺。  “我见过你的,那次落水之后,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我梦见你在邯郸被人欺负,浑身伤痕,却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在太后面前还装的若无其事,所以她从来没有发现你受伤。”  后来你回到秦国,成了太子,你每天都非常刻苦努力,每天辰时练武,子时还在挑灯夜读。”  “有一次深夜你看书的时候睡着了,一只蛾子把你吵醒了,当即掷出身边放的一把匕首,那飞蛾就被你击中钉在了墙壁上。大王,我不知道你会不会以为这些是我从别人那听说的,但是——”韩婉抬起头望着他“我是真的梦到过你。”  话中真真假假,掺和在一起确实那么的真实真实的韩婉自己几乎都要相信了。或许她所以为的陪伴一生,真的只是南柯一梦。  嬴政静静的望着他,一双眸子里幽暗深沉,仿佛有星河在其中旋转,让人看不清他的想法。  面上如斯平静,心里却深觉不可思议。他确信,她刚刚说的事情,即使是六国细作也绝不可能知道。  可她难道真的在梦中见过自己?  这未免太过奇谈。  韩婉见他久久未语,有些失望的躺下,背过身去,侧身对着他。  嬴政扭头静静的看了她一眼,生平第一次对一个人说的话惊疑不定。她  眼中的情似是真的,真到每次一看到她望向自己的眼神,他就忍不住心软。  可她这种没有来由的感情,让他不能相信,他竟然有些恐惧,恐惧她的情感都是伪装,待他一旦信任了他,就会迎来灭顶的背叛。  她在梦里见过她,故而对他情意深种。她的解释玄妙至极。  天下竟真的有这等奇事吗?  嬴政说不清心里到底是什么感觉。  旁边隐隐约约传来压抑的低泣,他不由得呼吸一滞,心里有些闷闷的。  何至于此?  他想,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已如此,信了她又如何?  如果她说的不是真的,那些事她又怎会知道?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不是吗?  他嬴政七尺男儿,怎能连这些事情都赌不起?  女子还在哭,细细碎碎的抽噎,似乎有些憋不过气。  嬴政侧身,手一点一点地放到她肩上,面上还带着一丝别扭。  “别哭了,寡人……信你。”  说完这句话,心口豁然一松,嬴政怔然,原来他竟是愿意去相信她的。  韩婉闻言,止住了哭泣,猛然转身翻到他怀里,头紧紧的埋在他的胸口。  在嬴政看不见的地方,韩婉咧嘴偷偷的笑了,那张白玉般的小脸上哪有丝毫泪痕。  “阿政,你真好!”  月儿悄悄躲进云层,幔帐里暗了下来,影影绰绰看不清人影,只有清浅的呼吸此起彼伏。  韩婉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  身边之人已经不在了,她昨天太累了,也不知什么时候就睡着了,一直睡到现在。也不知道那人什么时候起的,也不叫她。  不由得有些懊恼的问身后帮她梳理头发的小荷“大王他……他走的时候有说什么吗?”  “啊,奴婢差点忘记了!”小荷惊叫道,拍了拍脑袋“大王他走的时候让我们不要打扰公主您,您身体不舒服,让您好好休息,还说您今天不必去勤政殿,他忙完政务,会来找您的。”  “真的?”韩婉眼睛亮晶晶的,望着小荷。  小荷认真的点了点头,信誓旦旦“奴婢绝对没有记错的,秦王就是那么说的。”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韩婉起身捏了捏小荷的脸“今天我要做很多好吃的,我要把大王养的白白胖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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