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琮沅转回话题,“万铭阁那边你什么时候动手?需要帮手的话……” “就在今夜,明天午时的时候老地方见。”班青痛快答话,今日的目的既然已经达到,她就再没什么顾虑。她用交易的方式和这位王爷合作本就是下策,但她既没有时间对他表忠心,也没有资本为他做其他的事情,能得到他的赏识。眼下大家坦诚相待、各取所需将一切都说开来,虽然交易没谈成,但却得到他的承诺,对她来说已是足够了。 孟琮沅站起身走到门口,班青玲珑剔透,忙起身走到门口,转身对他施施然行礼。最后又拉了一下他的衣袖,娇媚调笑,“奴家这就告退了,爷答应好的事,不许反悔哦!”然后冲他眨眨眼,挥袖离去。 昭之从下午睡到深夜,口渴醒来,端起茶壶灌了一杯凉茶,就见对面孟琮沅房间的灯火还亮着,走到窗口,见到眼前一幕。班青和孟琮沅,已经亲密至此了吗? 许是白天睡得太多了,后半夜反而辗转难眠,好不容易睡着了又做了很多混乱的梦,清早起来的时候却一点也想不起来做了什么梦。镜子里的自己面色苍白,容颜憔悴,她用温水洗了两遍,又拍了几下才恢复红润。 昭之坐在餐桌前吃早饭的时候,孟琮沅早已出门,这几日随从在院子里进进出出,还有好几个生面孔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连钟九也和孟琮沅一样神出鬼没。她不知他究竟在忙些什么,只是将自己手上的事情一一做好,等着他说的带她离开。 吃完早饭,昭之走进石亭坐着等,十一自觉的将他一应东西一一摆好,昭之开始抄书。她现在使唤十一干活已经非常顺手了,话少手快,脑袋还聪明,昭之手一抬起来,他就知道是翻页还是研墨,昭之头一抬他就知道是喝茶还是喝水。 难得的今天日光尤其好,昭之专心的抄书,默默将这些记录过的东西都记在脑子里,十一在旁研墨翻书,端茶递水,半天不到她效率极高的抄了大半册。 昭之看着他整理书稿,随手拿起一个杏子咬一口,酸甜的汁水,香甜的果肉,味道相当好吃,不知道孟琮沅从哪里弄来的。 忽然听到院外一阵熟悉的脚步声,昭之扭头看向门口,一道月白衣衫的人影出现在门口,颀长挺拔的身姿,洁白俊秀的面容,潇洒飘逸犹如孑然而立的一颗临风玉树,顾盼生辉,是墨阳。 他不说话的时候,无论面容还是姿态,都流露出世家公子的风华气度,凭的高贵优雅,丝毫不比师兄和那位绝色的姜小侯爷差。但这世上,宛如他,还有姜小侯爷这些身居高处之人,并不是人人都有师兄那样的能力,总能一开口就让周围的人感到愉悦舒适的。更多的是如他,和姜小侯爷这种,只有别人捧高他们让他们愉悦的,没有他们捧高别人让别人愉悦的。 昭之站起身,面色平静,微微一笑,“墨阳,你来了。” 墨阳在石亭里站定,见她脸色发白,便开口:“身体还没好,别总是在院子里吹风,进屋去。” 昭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已经伸手拉她,十一见状伸手作势要挡,墨阳利剑一般的眼神刷刷的射向他,十一并不买账,昭之忙伸手抓住墨阳的衣袖,“墨阳,你扶我进屋。” 说着昭之侧身重重的看了一眼十一,对他吩咐,“你去厨房看火,没叫你就别出来。”如果说十一有哪里让她不满意的地方,大概就是这一点,能动手的时候他是绝不动嘴。明明他这个年纪应该是最为活泼调皮的时候,偏偏这孩子,长得一张俊秀的脸,浑身笼罩着一层冻人的寒冰,叫人难以亲近。 墨阳扶着昭之坐在紫檀圈椅上,然后他也落座,气氛却变得凝结起来,昭之从前巴不得天天看到他,现下再见他心里五味杂陈,反而不知道如何自处。墨阳也不说话,明明是他不请自来,现在坐在这里,什么也不说,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良久,昭之站起身,冲他一笑,“你坐会儿,我拿个东西。”回来以后,将那个荷包递给他,墨阳接过荷包,问她:“这是什么?” 昭之语气诚恳,“你打开看看。” 墨阳拉开荷包,金镶玉的镯子半截露出来,他只看了一眼就重新将口袋拉上了。僵硬的问她,“你这是什么意思?” 那天墨阳送了她很多东西,可这个镯子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大家心知肚明,其他的或许无所谓,可这个镯子确实她受不起,必须还回去的东西。她既然已经确定自己的心意,就不可能再要别的什么。 昭之面容柔和,双眸清澈灵动,轻声道:“墨阳,我们认识这么多年,有些话既已说开,不如就洒脱点让他过去,我们像从前一样,还是好朋友,师兄妹,这样不好吗?” 墨阳怔了片刻,一双凤眼阴冷得如同最毒的蛇,嘴角勾起一个恶毒的笑,一字一顿恶狠狠地说,“哼,好朋友,师兄妹,我可从没把你当成好朋友,师妹。你呢,你什么时候当过?” 昭之嘴唇嚅动,却没说话。她身体里涌起一层层寒气,面色愈发的白,她那双手拍打出来粉饰太平的嫣红实在不堪一击,他总能一语中的的伤到她,她的七寸从那年起就被他死死拿捏。他对她来说,是恩人是中意的人,大于好朋友,师兄妹的身份。而他,当她是什么呢? 墨阳站起身,缓缓逼近她,一层层的寒霜铺天盖地的笼罩着她,他伸手掐住她尖尖的下颌,灼灼双眸看着她,不放过一处细节。他费力的呼吸,将胸腔里撞得他疼痛万分的奔腾的戾气和愤怒都收起来,最终惨然一笑,伤了她一分,报应在自己身上却是十分,他又怎么快活得起来呢。 墨阳用力喘息着,低头用发红的眼睛看着昭之,“说,你是谁,你不是我的昭儿,我要你变回去,我要你像从前那样,什么都听我的,整个人都是我的……” 昭之闭上酸涩不已的眼睛,睫毛不停颤抖,下颌被他掐得剧痛,却无力挣扎。 墨阳喃喃道:“那孟琮沅不过是个不得宠的王爷,他能给你的,我宁国府也给得起,跟着我不好吗?” 昭之睁开眼睛。 “你对他倾心相待,你以为他心里真的有你吗?他不过是欺骗你罢了,傻瓜。” 一滴泪落在昭之脸颊上,滚烫滚烫的。 “只有我真心待你,只有我真心娶你,可你竟然都不要。为什么会这样?” 良久,墨阳再说不出更多的话,掐住她下颌的力道松了开,昭之下颌被他掐得疼痛,含糊的问他,“王爷?” 墨阳惨淡一笑,“当今皇帝的六皇子,孟琮沅,你不是知道吗?” 昭之心头一震,又问,“欺骗?” “你一心一意的坐在这里等他,知道他在做什么吗?”墨阳大力拉她的胳膊,昭之不敌他的力气,只能跟着他走。 “你先放开,我跟你去就是。”昭之一边喊一边努力想拍开他的手。她的脚虽然可以不用拐杖,但是被他大力拉扯着,整个人跌跌撞撞随时都快跌倒。 墨阳闻言放开她,昭之跟着他的脚步。一路上,昭之的脚步凌乱不堪,她的脑袋却比脚步更加凌乱不堪。 她想起昨天夜里从孟琮沅房里出来的班青,还有那天戛然而止的一个拥抱,墨阳说这些的时候,她一点也没有怀疑,可她还是想去看,墨阳即将展示给她的真相。 走进禅宗的一个院子,墨阳抱着她跃过几道高墙,走了几步,转过一道小门。昭之的目光定格在凉亭里,孟琮沅斜靠在一个长椅里,班青坐在他腿上靠在他怀里,两人亲密的说着什么,然后相视一笑,班青低头凑过去在他嘴角亲了一口。 班青坐直身体后,孟琮沅抬头看到她的时候,脸色一变,目光有些阴沉。班青察觉到什么转头,看到他们,站起身一边整理衣裙一边笑着对他们打招呼。 昭之站在门口,灼灼眸光看着孟琮沅,“孟琮沅,我有话和你说,你能出来一下吗。” 墨阳站在她的身后,还有班青师姐,太乱了,她心里有什么东西不停翻滚,她用力捂住胸口,想做得更周全一些。 班青师姐转身,在孟琮沅身侧坐下。孟琮沅眉间微蹙,他锐利的眸光看向昭之身后的墨阳,阴测测的开口,“是你带她来的?” 墨阳火光四射的眼光射向他,讥讽一笑,抽出腰间的软剑,往前走了一步,昭之在他身后用力拉住他的衣袖,一字一顿,“墨阳,你回去好不好。” 墨阳转身回头,怜惜的看着她,昭之眼里却满是哀求,抓住他衣袖的手指用力得发白,可她的脸竟比手还白……。他听到背后孟琮沅的脚步和杀气如潮水一般涌过来,可眼前的昭之却让他不得不做着违愿的事情。 墨阳走了,孟琮沅站在昭之面前,背后是坐在竹椅上的班青师姐,昭之忍不住想后退几步,孟琮沅却开口了,低沉微怒的声音,“你下巴怎么回事?怎么还见他?乱跑什么?” 班青好整以暇的目光顿时也停在她的下颌上,昭之胸腔里一直叫嚣着奔腾的东西冲破了什么呼啸着奔腾而出,厉声问他,“孟琮沅,你那天送我簪子,是什么意思?” 孟琮沅不可思议的看着昭之,“什么意思,定情信物的意思。” 他身后,班青好奇的站起身,走了过来。 昭之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的眼睛,愈发的迷惑起来,“你要娶我?” 孟琮沅点点头,镇定的语调,“自然是要娶你。” 班青却在他身后说道,“王爷,您这是要娶我和她,两个侧妃?” 孟琮沅看着昭之脸上转变的表情,不悦的转头呵斥班青,“闭嘴,进屋去。”班青甩甩衣袖,扭腰进屋了。 昭之胸腔里冲出去什么东西以后空落落的疼,冲破的地方也是剧痛不已,可她还是固执的看着孟琮沅,等着听他的回答。 孟琮沅不再说话,走进一步想拉她的手,昭之瑟缩后退一步,仍是倔强固执的问:“你是要娶我和她,两个人?” 孟琮沅烦躁的按了按额角,忍耐的回答,“是的,自古以来哪个有身份的男子不是三妻四妾的。” 昭之突然想起那天她对墨阳说的话。她说,她对他是倾心相待,无论他的身份如何。当时墨阳还说她早晚有一天会后悔,她当时心里想的是真心既已付出去,哪还有后悔一说,就是披荆斩棘也要走到他身边。 她不甚明白的问他,“孟琮沅,你心里,有我吗?” 孟琮沅镇定的点点头,嘴上慎重的说,“昭昭,说什么傻话,我心里当然有你。” 昭之看着他的表情,牵强地笑了一下,后退一步,“不打扰你了。我先告辞了。” 她想,她那时对他动情时的表情其实和现在是一样,她喜欢上他的模样,也和现在的表情一样,诚恳,坦然。只是那时的她自己,不知道的是,她说的心里有他,和他说的心里有自己,完全不一样。 孟琮沅大步走过来牵她的手,说,“我们一起回去吧。”昭之犹如针扎一般缩回手,瑟缩的说,“不,我不回七星谷,有点事,要回明宗。”孟琮沅还想说什么,昭之大步离去。 她突然想起昨天做的一个梦,她站在高台上,四处寒风凛冽的剐着她的肌肤,她躲避寒风,一张脸出现在眼前,是孟琮沅,她忙不迭的想冲进他怀里,却被推进黑不见底的深渊,她想喊,想叫,凛冽的风声却带走了一切的声音。而此刻,她已经坠入那个漆黑一片的沉渊里,不停的下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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