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之躺在熟悉的床上,闭上眼睛,沉沉的睡了一觉。她也不想遇到什么事情就躲起来,可她笨,抓不住重点,想不明白,只能睡觉。 一觉醒来,屋里光线黯淡,原本明晃晃的天已是无比阴沉,昭之抱膝坐在床上,看着窗外屋檐下晶莹剔透的雨帘,直直的坠下,空气中氤氲着缠绵的水汽。听着纷纷落雨叩击在屋檐上,曲靖游廊处,打在青石板上反溅起水花,一时间,天地间只剩这绵绵不绝于耳的雨声形成悠长动听的曲调,彷如空谷绝响。 孟琮沅撑着青伞,站在小院门口,一路行来,青色的山林树木,笼罩着朦胧的水汽,空气中隐约还有青竹的馨香,落花的芬芳,整座山犹如一道青色雾气所笼罩的仙境。平时稀稀落落的人声鸟叫声都被雨滴落下的滴答声覆盖,偌大的祁山里,唯有此处隔绝了灯火人声,烟火,仿佛绝世而独立。 乌云笼罩,四下昏暗,昭之隔着窗棂,看到一道人影。缓步慢行于曲折的长廊中,身姿颀长飘逸,青衣墨发,风华绰绰。那人似乎感觉到她的视线,轻轻抬头。他的伞微微一斜,漫天的雨势也跟着倾斜,落在青色的衣衫上,他全然不在意,只是看着明眸善睐的她。 风潇潇,雨渺渺,青石板上的水花溅湿他的鞋,他撑着伞走到窗前,昭之的视线无法转开,醉人的沉默,空气中仿佛也有醇香。行至窗下,他扔开伞,单手撑住窗棂,灵活一跃,窗下的檀木小桌上印着一枚湿漉漉的脚印。 他关上窗户,走到她身前,幽深眼眸里,光华流转,却深不可测,突然问她,“你醒了,饿吗?” 昭之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明眸如水,有他的倒影。白皙的面颊旁有几缕黑发,衬得莹莹面容,肤若凝脂。 良久,她问,“你怎么来了,不忙吗?”她没想清楚的事情太多,却也有一些是想清楚了的,然而即便如此,他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心脏却全然不受控制的颤栗。 孟琮沅坐在床前,“下雨了,怕你淋着了。” 他靠得很近,身上氤氲的水汽飘到昭之的鼻腔,清冽寒凉的气息,心头又是一阵激荡。她斟酌良久,才劝道:“你都淋湿了,早些回去吧。” 孟琮沅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屋子里光线已经不足以让昭之看清了,他抓过昭之的手,将一个冰凉的带着一点他身体余温的环状物体,套在她手腕上。昭之还来不及挣扎,就听见“锵”,清脆响亮的金属碰撞声。 他放开她,昭之只觉手腕一沉,多了一个什么东西。黑暗中,她将手腕抬到眼前,是一个乌黑又缀着点点红光的圆形镯子。惊奇问他,“这是什么?”说话间,就想摘下来,结果死活摘不下来,仿佛长在她腕上。 孟琮沅按着她的手,亲亲抱了她一下,才放开,“以后这就是你的护身符了,摘不下来的。” 昭之一急,冲口问到,“什么护身符,我不要。” 孟琮沅亲亲拍她的脑袋,转身将什么放在桌上,然后迈开长腿走了出去。昭之喊他,“孟琮沅,你说清楚再走。” 黑暗中,只看得到他挺拔的背影,他走到门口拉开门,又回头说,“给你拿了点吃的,放桌上,吃了再睡。”再然后,他带上门,只剩下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和冰凉的镯子陪着她,满室寂静,耳畔只余不绝于耳雨点击打在青石板上的声音。 他走后,昭之静静的坐在床上,思绪飘远了。也不知道坐了多久,昭之光脚走到窗前,支开窗户,夜幕早已降临,一片雨幕什么也看不见,她点燃烛火。烛火旁,他先前随手放下的包裹还整齐的摆在桌上,她一伸手,整齐包好的东西零落的跌在地上,花花绿绿的糕点,还有她吃了几日赞不绝口的杏子,摔在地上,汁水四溅。 她靠在塌上整个人陷在毛毯里,随手拿起一卷书,窗外呼啸的风雨,看着看着,她又陷入沉沉的梦里。烛火燃烧许久,风声渐小,雨滴停息。 隔天她醒过来的时候,已然身处七星谷。孟琮沅和钟九早已不见踪影,面无表情冷若冰霜的十一站在她眼前,问什么都不说,二人正大眼瞪小眼,苏木来了。 苏木正好奇的打量十一,昭之却拉着她问,“北缬师兄怎么样,好了吗?” 苏木回忆起那人最后留在人间的惨状,一脸不忍摇摇头,叹息一声,“死了。” 昭之不可置信的确认,“死了?” “死状极其惨烈,他临死之前一直求师傅给他一个痛快,那虫子实在太可怕了。”苏木揉揉泛红的眼眶,昭之亲亲拍了拍她的胳膊。医者父母心,对他们这些医者来说最残忍的莫过于此,眼睁睁看着病人那么拼命的忍耐病痛等待救赎,结果等来的仍是毒性蔓延全身,无可挽回的死亡。 “那师叔查到是什么虫子了吗?” 苏木一边摇头,一边说道,“没,只查到可能是南疆那边蛊虫。师傅说这虫危害大,尸身要火化。” 十一过来端茶送点心,昭之将她喜欢吃的点心递到苏木眼前,苏木的注意力瞬间被食物吸引,一手一个,不停往嘴里放,吃得不亦乐乎。昭之单手支颐,坐在靠椅上,剥开一个杏子递给她,苏木不乐意放下两个手上的食物,将嘴凑过来叼走杏子。昭之忍住摸她脑袋的冲动,只觉得她乌溜溜的大眼睛,鼓鼓的脸颊,活像一只仓鼠,可爱极了。 苏木大朵快颐,吃了半碟小吃,又吃了两个昭之剥给她的杏子,这才掏出帕子擦擦嘴。心满意足的摸摸肚皮,又眯着眼问她,“对了,你知道吗,万铭阁里的宝贝被盗了?” 昭之一脸愕然,她反问道:“万铭阁?”“宝贝?” 万铭阁这个地方,除了祁山几个宗主,明宗弟子,没有人可以进去,所以别人觉得神秘不已。如果不是万铭阁归他们明宗管,如果不是师傅专门指定给她,别说每次拿书一次次的跑,光每年一到春天她要忙大半个月将那堆破书一卷卷一本本拿出来晒,晒了又要收,还要避开各种无聊的机关,为这她都不知道多少次想放一把火把那破地方烧了。 她实在很难把万铭阁和宝贝这两个词连在一起,主要是万铭阁那座阁楼修得偏僻不已,机关又多,楼里不过放的一堆破书,说起来她对万铭阁还真是苦大仇深,那地方会有宝贝,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苏木本来想卖个关子,结果反而被昭之奇怪的表情吸引了,问她,“你知道是什么宝贝?” 昭之逗她,“知道,旷古烁今的宝贝。接着说,宝贝被谁偷了?” 祁山上诸人都是修身养性,对身边人和事都务求一成不变,主子们个个都习惯一成不变,做到一成不变。偏偏对一成不变早已习惯的某些人又希望有些不那么一成不变的事,所以一旦哪个门宗有一点风吹草动,就被这些人传得绘声绘色,精彩绝伦。苏木姑娘俨然就是其中一个代表,把八卦传得比人家说书的还精彩不少,这是一次她看书的时候听钟九对一个随从说的。 苏木故作神秘,正襟危坐,拿腔拿调,“据说,那是一个夜黑分高的夜晚,既方便杀人,也方便偷盗。祁山派寂静的阁楼里来了一位不受欢迎的访客,来人穿一袭夜行衣,身姿轻盈灵活,绕过万铭阁九九八十一道机关,直奔阁楼,偷走了万铭阁数百年来珍藏的稀世珍宝。” 昭之嘴角抽搐,作势拿起茶杯抿了一口。 苏木双眼转动,灵动异常,“传说,数千年来,万铭阁里藏着一上古神兽,专门守护那阁里的宝贝。那位偷盗者刚进万铭阁的时候它就召唤了万铭阁的守护者,守护者蒙召唤一路寻到阁楼,与那偷盗者在门口碰面,二人便展开一场精彩绝伦的大战,万铭阁百道机关被他们一一触发,无数宝贝竟然毁于一旦,这二人的打斗声又吸引来祁山众人,众人举着火把,加入战斗将那偷盗者擒获,解开面纱一看,众人大惊,那偷盗者竟是祁山弟子。” 昭之耐着性子喝茶,但笑不语的看着她。 苏木编不下去了,悻悻的抛着杏子玩,“那人就是禅宗的班青师姐。” 昭之一口茶呛在喉咙里,咳嗽不止。 苏木还等着她继续问,昭之兀自咳不停,面色发红,她见没意思,便接着说,“也不知道她偷了什么宝贝,说什么也不肯换回去。掌门倒是没说什么,禅宗宗主却大发雷霆,当天就将她逐出师门,限她两日内下山。” 昭之止住咳嗽,问她,“逐出师门?”这,这是不是有点太严厉了,她以为她师傅傅明意已经很严厉了,没事把最脏最累的活儿扔给她,罚她禁闭,没想到禅宗更胜一筹。这么说起来,他师傅其实对她还是不错的,至少,她当时偷陨丹没被逐出师门,现在只是帮长老抄书算作了结。 苏木认真点点头,“对呀,今天已经在祁山传开了,班青师姐偷盗本门宝物,逐出师门。” 昭之敛容问她,“班青师姐闯进万铭阁是什么时候?什么时候被发现的?谁发现的?” 苏木支支吾吾,“这个,进万铭阁是前天夜里,是昨天晚上发现的,其他的我也不知道。这个你也知道的,为了戏剧效果,加了一些修辞。” 昭之想起那天夜里她的背影,想起昨天中午的事,觉得蹊跷不已。断断续续的,总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闪过,快得抓也抓不住。 苏木坐了好一会儿,雨停了,才准备回去。昭之往她手上塞了一个大大的食盒,边问她,“北缬师兄什么时候火化,我想去送送。” 苏木点点头,“那你明天过来吧,正好师傅也让我给你带话让你明天来药庐。” 昭之将伞递给她,“路上慢点走。” 苏木狡黠的吐舌笑笑,“有这个在手上,肯定会小心的。”边说着,还扬了扬手上的食盒。 昭之展颜一笑,看她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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