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顾锖回国后还没来得及回家,就被李导一个电话给召唤到了S大。李导是他在国内读研时的导师,名字就叫李导,在S大姓李的导师有好几位,但是一提李导,所有人都知道是他。    顾锖在国内时曾经跟着李导读了三年的国际关系,后来他出国读经济学博士,依然和导师保持着密切的联系。    两个人虽然有着不小的年龄差距,但是却有一个共同的认知:经济和政治,永远无法脱离彼此而存在。    “您是说,让我替您上一学期的选修课?”顾锖坐在沙发上不解地问,“为什么?”    “老啦,身体不行啦!”李导将手里的茶杯递给顾锖,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顾锖一脸的不相信和“你在开玩笑”的表情,“您这身板,在为社会主义贡献三十年我都信,怎么一个四十分钟的选修课就教不了了?”    “嚯,你可真抬举我,还三十年,再有三个月就该退休啦!”李导伸出手摸摸自己数量不多的白发,一脸的怀念和不舍。    两个人说了几句玩笑话才转入正题,中英有一个关于十八十九世纪中西方国际历史的交流研究项目,其中很大一部分和李导手里正在研究的课题重合,学校决定派李导做领队去英国交流研究。    “研究生们手里有各自的课题,我跟他们说了,不急的可以找我,急的找你,大三的一门选修课已经找到人代课了,就差这一门选修课了。”李导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好了,让顾锖找不到借口推辞。    顾锖也不是刻意推辞,他有些犹疑,“教书育人这个事吧,实在是个大事,我怕误人子弟啊。”    庸师比庸医的贻害还深啊。    总之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顾锖开始帮李导代理一学期的选修课教授,从今天下午开始。    离开前,顾锖被李导塞了一叠资料,告诉他这是今天的教学内容,“后面要教什么,你自己看着办吧。”然后就把人推出了门。    顾锖拿着一叠资料出门,到了楼下发现,自己没有交通工具,幸亏还记得校车的发车时间,更庆幸三年了时间都没有变,在大巴车上找到唯二的两个空位。    在靠窗的两个位子中,顾锖选择了紧邻窗子的那个,尽管太阳十分毒辣,而他还穿着板板整整的三件套西装。这是他的风度,不是与生俱来却已经刻入骨子里的,利他风度,和绅士架子。    顾锖乘着校车直到市中心的终点,然后凭着记忆去到那家在国内经常去的西餐厅。    飞机落地后打开手机,收到的第一条信息就是来自保莉的,她约自己在两人常去的西餐厅吃午饭。保莉是顾家世交的女孩子,两人关系不错,算是青梅竹马,只是彼此都觉得差那么点感觉,所以并没有在一起过。    顾锖不知道保莉要做什么,不过归国后老友见一面,又是故交,也没什么关系。    一直到顾锖站在了西餐厅门口,透过玻璃门看到里面空荡荡的,他才隐约猜到保莉想要做什么,但是已经站在了这里,不可能再回头。顾锖无奈地笑了一下,推门进去。    餐厅里只有保莉一人,连个服务员都没有,哦,不对,钢琴后面还有一个钢琴师,正在弹奏。    这是……赋格?顾锖脚步顿了一下,又继续往前走,在保莉面前坐下。    “把烟灭掉。”这是顾锖见到保莉说的第一句话,“我不吸二手烟。”    “嘁!矫情!”保莉利索地将手里细长的烟杆按灭在烟灰缸里,“怎么回来没有先回家?”    “老师叫我去一趟。”顾锖拿起醒酒器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环视了一圈整个西餐厅,气球、彩带、玫瑰花,还有个钢琴师,“你这是打算做什么?现在男人求婚都不这么干了。”    保莉哈哈大笑起来,手中的酒杯跟着人前后地晃,里头的红酒都快洒了出来了。    程冯冯坐在钢琴后面,听不到两个人的谈话也不想去听,但是女子的爽朗欢快的笑声还是清楚地传进她的耳朵。    真好。程程想。能笑得这样肆无忌惮地大笑,一定是很亲密无间的人吧。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保莉大笑完,告诉顾锖真相,“父亲要让我联姻,对方是个gay。”    顾锖吃了一惊,“伯父知道吗?”    “装得很像,我是无意间撞到的。”保莉忍不住又摸出了烟盒,看了一眼顾锖,又放下,“我不歧视同性恋,但是这种行为是骗婚!”    顾锖点头,“所以你就找到我?恕我直言,并不是一个好主意。”    “我知道。”保莉无耸耸肩,“我跟老头子说,我要追求你,像你求婚。你知道的,老头子从小就想让你当我们家女婿。”    “但是我并不想。”顾锖端起酒杯啜了一口,笑起来,“然后呢?”    “然后?”保莉突然向前倾身,对着顾锖眨了一下眼睛,然后双手扶着桌面站了起来,两行泪水迅速从眼角流出来,声音陡然变大,“顾锖!你我青梅竹马,我都主动放下身段来向你求婚了,你为什么要如此冷酷如此无情拒绝我?!”    顾锖被她这变脸的速度给惊到了,呆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思绪,“那个……”    我要说什么?应该说什么?我哪里冷酷哪里无情哪里无理取闹?    保莉“伤心”地“哭诉”完,留下一句“顾锖,我恨你!”后就提起手包推开椅子,捂着脸跑出了西餐厅。    顾锖看着她跑出去,脚下踩着十多厘米的萝卜丁高跟鞋居然都没有被地毯绊倒,这个女人的演技真是越来越棒了啊。    戏演完了,主角退场,观众离去,顾锖对着玻璃幕墙外面的蔚蓝的天和刺目的骄阳微微一笑,伸手解开西装的扣子,神情放松下来,重新斟一杯酒,喝一口,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面前的光突然变暗,顾锖睁开眼,看到一个女孩子站在桌边,穿着玫瑰粉的长裙,头发盘在脑后,面容姣好,只是看自己的目光并不那么友好。    顾锖疑惑,开口问她,“这位女士,您有什么事吗?”    程冯冯一愣。长到二十岁,听多了“同学”“小姑娘”“小姐”这样的称呼,头一次被人称呼“女士”,挺……国际化的一个词,让她微微一愣。    这么一愣,原本想要说的那些谴责对面男人“冷酷无情”的话就说不出口了,然后程程也反应过来了,自己哪有立场谴责人家?    但是她一时又想不出理由来解释她为什么站在这里,又急又囧,涨红了脸皮。    顾锖盯着面前的女子看了一会儿,见她的窘迫地站在那里,以为她害羞,就主动开口,“哦,是不是保莉没结账?一共多少钱?”    此时,一直躲在工作间里看监控的领班和其他店员们终于从震惊中回神过来,纷纷跑过来解围,领班还像模像样地拿了一张清单过来,在顾锖的眼前一晃,“先生您好,刚刚的女士总共花费了五万元,定金已付五千,还差四万五千块。”    顾锖认命地套出信用卡出来,一边付款一边在心底小小抱怨:这个败家丫头,做戏就做戏,搞这么大的排场,感情还没付费!    付了钱,顾锖就带着东西准备离开,在经过程程身边时顿了下脚步,从头到脚地打量着她。    程程有些紧张,往旁边退了一步,后背靠在餐厅的玻璃幕墙上,这才感觉到后背冰凉的冷汗。她后悔起来,做什么要多事?她有什么立场多事?幸亏没被发现,也幸亏大家解围及时,不然自讨没趣被奚落一顿不说,好不容易得来的兼职丢了就后悔莫及了。    “二重赋格?”    程程愣了一下,才明白对方问的是刚刚弹奏的曲子,她立刻点头,“是的,二重赋格。”    “赋格,追逐,逃逸。二重赋格,两个主题同时呈现,或者连个主题各自单独呈现。”顾锖看着程程笑了一下,“很不错。”    一直到顾锖离开很久,程程和同事们才回神过来,小蓝看看大家仍然略呆滞的表情,问:“现在怎么办?”    那位名为保莉的女士将餐厅包了一个小时,结果现在一刻钟还没到呢。    “开门做生意,正好赚了!”领班一挥手,让所有人各司其位。    程程趁着大家都离开了,小跑着跟上领班,压低声音同她商量,“韩姐,咱们明天该发薪水了吧?那个,能不能今天提前结给我?我等着用钱。”    程冯冯的事情几位领班都知道,大家表面上都停同情她,至于背后说过的“贪官果然没有好下场”“活该现在吃苦”这样的话,程程只当没听见。    “行,”韩姐倒是没有多为难她,但是趁机提出了一个要求,“另外一个兼职的小黄十一要请假,要不你来吧?七天嘛,可以多赚些钱,到时候还有奖金呢!”    程程当然立刻就答应下来,反正其他的兼职还没有眉目,先有一个算一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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