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平回到安乐居的时候,云兮和夕雾正在坐在厅中闲聊,午膳亦未被撤下。    云兮的身体还在康复中,吃不了太过重口的食物,楚渝似是考虑到了这点,命厨房煮了一锅山药排骨枸杞粥,又搭配了好些清口的小菜。    不得不说常惠王府的大厨技艺非凡,虽都是一些简单的家常食材,却愣是做出了不一样的风味,连一向胃口欠佳的云兮都破天荒得多喝了半碗粥。    正喝着甜汤呢,就见萧平木着一张脸进来了,见到云兮,艰难地扯出一抹笑道:“午膳吃了什么好东西哪?有没有给我剩点?”    “你还没吃午膳?”云兮一看见萧平就觉得他有心事,听到他没吃午膳更是诧异了几分,这不是说回东宫去了吗?太子殿下竟然会在东宫挨饿,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不过这会儿倒也没有挑破,只是笑着说:“常惠王府的厨子可了不得,我和夕雾吃得可开心了,就剩下一点粥,不然让厨房再送些你爱吃的来?”    一旁忙着喝甜汤的夕雾听到云兮的话亦是赞同地点了点头。    “不用了。”萧平看了看桌上的砂锅,随手将剩下的粥一股脑儿地倒进了云兮的碗里,拿起筷子就开始喝粥。    “哎哎哎,那是我的碗筷!”云兮看见萧平直接拿起自己的碗筷就去喝剩下的粥,赶忙伸手去拦他。    却被萧平的大手挡住了,他一边喝粥一边笑道:“小时候也没少用你的碗筷,吃你吃过的东西,怎么现在就不行了,规矩真多!”    云兮气急,小时候零花钱不够,两人偷偷溜出府去同吃一碗馄饨,一根糖葫芦的时候是有,可那能和现在一样吗?!    转头想反驳,却见萧平刚还笑着的脸这会儿又沉了下来,心中便有不好的预感,见萧平快要吃完了,就悄悄同夕雾使了个眼色。    夕雾也意识到了萧平的不正常,见云兮朝自己使眼色,便知道两人是有事要单独商量,乖乖捧着甜汤坐到门外去了。    云兮见萧平喝完了粥,一边将手帕递给他,一边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萧平一手接过手帕,沉吟了片刻,突然低声道:“云兮,我能不能抱抱你?”    “啊?”虽然觉得萧平这话并没有半分暧昧,云兮还是不由自主地红了脸。    “就抱一会儿就好。”萧平想扯出一抹笑来可终究还是失败了。    云兮极少见到他那么落寞的样子,觉得有些心疼,终于缓缓地伸出了自己的双手,将萧平环抱起来。    萧平将脑袋搁在云兮的肩上,缓缓地加重了这个拥抱,好半晌才在她的耳边吐出一句:“云兮,我有些想老国公了。”    听萧平提到卫行,云兮的身体也不由自主地颤了颤,父亲,各位兄长还有大嫂,她平日里不愿去想,不愿去提的人和事,此刻被萧平提起却显得如此虚幻而又残酷。    “你也想他是不是?我在关州的时候总想,若老国公才是我的父亲该多好啊......”    云兮听萧平这么一说,心头一震,红着眼从萧平怀中挣了出来,捧着他的脸,让他直视自己,一字一句地问道:“萧平,到底出什么事了?”    萧平这时候也回过神来了,低着头,一边摩挲着云兮的手,一边淡淡答道:“我基本可以确定陛下不是关州之战的主谋了。”    是吗?云兮心里松了口气,毕竟陛下是萧平的亲生父亲,若真因为关州之事闹到不可开交,除了闵氏,于谁都不是好事。    “这不是好事吗?为什么......”云兮不解地问。    可还没等云兮问完,萧平就疼惜地看着她,无奈地据实以告:“可他承认,他对定国公府灭门一事乐见其成。”    话音刚落,就见云兮愣在当场,忍了半晌,眼泪终于还是毫无顾忌地落了下来,一把抓住萧平的胳膊,无声地吼道:“乐见其成?为什么?三十余年,从京城到关州,我父亲为了表明定国公府的忠心,做得还不够明显,退让得还不够多吗?!    我原以为陛下所谓的罪臣,不过是怪我父亲没能守住关州,可是没想到,没想到就算没有关州之战,卫家也躲不过灭门之祸是不是,是不是!?”    萧平看着眼前泪流满面,情绪失控的云兮也不由得红了眼睛,将她搂在怀中轻轻安抚道:“过去了,云兮,都过去了。不管陛下怎么想现在都无关紧要了。    我将这些事告诉你,是因为我答应过你不能对你有所隐瞒。我不知道以后会不会还有类似的消息,可你若是每次听了都如此伤心,你让我如何开口呢。    你要记得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既然陛下那边的嫌疑可以暂时放下,现在我们应该把重心放到闵氏上面来了。我今日见到了萧正,我想闵氏差不多也该忍不住了。”    云兮又抽泣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冷静下来,问道:“闵氏?他们会怎么做?”    萧平见云兮终于恢复了冷静,暗暗舒了一口气,说道:“我已经回绝了陛下让你进宫的旨意,今日又和他大吵了一架。    以陛下的性格就算非常想见你,非常想知道关州之战的细节,也绝不可能亲自过来找你,而是会派人来与你接洽,而闵妃估计很乐意接这个活。”    云兮不解道:“陛下和闵氏不是不和吗?会同意闵妃来找我?”    萧平嗤笑了一声:“是不和,可不代表他们不能合作。毕竟现在他们两方都急于知道你对关州之战的前因后果到底了解多少。    闵妃是宫中女眷,地位尊贵,但对陛下没有威胁,对闵氏来说又无实权,让她来探听最为恰当。”    云兮闻言思索了片刻,忽然不甘心地抹了抹脸上的泪痕,坏笑着望了望萧平,说道:“那我是不是该给她备份大礼?”    萧平一见到云兮这个笑,便想起儿时被她的恶作剧折腾得死去活来的景象,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低语道:“大礼倒不必,只是这送礼嘛,总该送到人闵妃心坎上不是?”    云兮正了正脸色说道:“那我可得好好想想才是。”    “嗯。”萧平点头,顺便替闵妃捏了把汗。    “对了,还有一件事,我想和你说一下。”    “什么事?”    “今日陛下告诉我,他说他知道左维是我俩的孩子,愿意让孩子认祖归宗。”    “噗!”云兮正在喝茶,冷不丁听到这句话将水全喷在了萧平的衣襟上,忙不迭地拿手绢替他擦拭,正擦着呢,又听见萧平补了一句:“我没否认。”    云兮终于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质问道:“萧平,你疯了!”    萧平笑了笑,也不管云兮瞪大了眼睛,说道:“你不是说不想让左维恢复卫姓吗?我就想着他日后若是姓萧也不错,以他的资质再加以培养,未必不能成为一代明君。”    云兮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看似云淡风轻的男人,突然吐出一句:“萧平,你知道什么了?”    萧平知道自己的话会让云兮猜疑,却没想到她这么快就猜到了,只能叹了口气,看着她的眼睛,轻声说道:“我让楚渝送了封信给他的一位神医朋友,请她到京城帮你调理身体,应该过不了多久就会到了。”    云兮却没接他的话茬,反问道:“你知道了?什么时候知道的?”    “杜仲察觉出了不对,我就去问了道长,道长没有隐瞒。”萧平看着云兮的眼睛终究败下阵来。    “既然你早就知道了,为什么这一路......”为什么这一路还要用这种态度对待我,云兮默默地在心中将想说的话补充完。    “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想尽办法缠着你,逗你开心,明示暗示我喜欢你?”    萧平也正了正脸色,说道:“云兮,十年前我选择了放弃,不是因为我舍得,而是因为我不知道将来会是怎样,我不敢用你,用卫家去赌陛下或者闵氏的真正用心。我选择放弃,我以为那叫情深缘浅。    可是,云兮,当我已经绝望了的时候,我们却又重逢了,我当时就想,还有比我们更深的缘分吗?不管将来如何,我都绝不会再放弃。”    云兮怔愣着听萧平说完,要说心中无半分感动定是假的,可一想到将来,却又退缩了,酝酿了一会儿才开口道:“萧平,你知道我没法怀孕。我的性子你知道,若我们真的成了亲,除非你休了我,不然我不可能让第二个女人进门。    这样的后果你想过吗?如果我们两个想要厮守一生,你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有子嗣。    不要说你日后有可能登上帝位,需要孩子将萧氏江山传承下去,就算你是一个普通男人,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日后真的不会后悔吗?与其日后后悔,不如现在好聚好散?”    “不是还有左维吗?”    萧平嬉笑了一句,却被云兮狠狠瞪了一眼,只好正了正脸色,重新将别扭着的云兮搂进怀里,安抚地拍着她的背说道:“干嘛说那么丧气的话。这么多难关我们都过来了,却为还没发生过的事忧心忡忡,这可不像你的性子啊。    我仔细问过郝道长,你不过是怀孕难了些,哪就严重到没法怀孕了?我们虽然年纪不小了,可也不算太大,要是快点成亲,想要个孩子希望还是很大的。    至于第二个女人什么的是什么鬼话,你不相信我也得相信你自己啊,有你这位河东狮坐阵,谁敢造次?!”    萧平说着黯下了脸色,“云兮,你答应我,若真发生这种破事,千万别学我阿娘,一定离我这个人渣越远越好。”    话音刚落,就见怀里的人狠狠地在他腰上拧了一把。萧平不禁笑出了声,果然,云兮和阿娘还是不一样的,真好。    “还有啊,若说我们真没那个福分有孩子,关于左维的那个建议我也是认真的。当然,这话说得早了些,最起码到了那时候还得看看你和左维的想法。    “再说了,”萧平突然缓了一口气:“这世上什么人都可能少,你还怕少了当皇帝的人?    不要说除了萧正,陛下还有几个刚会走路的儿子。他最近又新纳了嫔妃,没准过不了多久还能再多几个皇子。这些孩子,好好教养,没准能挑出一两个得用的来。    何况,像长清王府,常惠王府这些京城世家中又不缺优秀子弟,到时候挑个合适的过继到你名下就好了。至于血缘之类的我倒觉得不是什么大问题,我和陛下是血缘至亲,可又如何呢?    更何况,谁说这江山非得是姓萧的,自古这龙椅不就是有能者居之吗?”    萧平说得轻松,云兮却听得心惊胆战,没想到萧平竟已想得如此深远,只是不知若是让陛下听到这番言论又会是何种光景。    她没有回应,只是有些疲倦地闭上眼睛,靠在萧平的怀中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萧平知道云兮是累了,也不再多言,两人就这样靠在一起,享受难得的独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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