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手里有一朵花,赵婧一定在一瓣一瓣扯着花朵,而且一边扯一边念叨“阻止——不阻止——阻止……” 手里没有花,只有一捧泼金撒银的阳光。 阻止或者不阻止,这是个问题。 吕悦打开窗户,阳光照在小公主身上,只是今天主子看起来有点呆。 立刻在心里打消对主子不敬的念头,吕悦走到公主身边,行完礼,伺候她穿衣洗漱。 莫离今天穿着素色的衣裙,只在领口裙边滚了彩色的丝线,显出这个年纪的活泼来。她将水放好,与吕悦一起伺候公主。 收拾好衣裙饰品,又打量了一下,没有不妥之处后,吕悦柔声问:“殿下,早膳想用些什么?” 赵婧将腰间的佩玉放在手中把玩,没什么精神地说:“依照昨日。” 莫离还是有些担心,忍不住插嘴:“殿下可有什么不适。” 闻言,赵婧未怪她无礼,诧异道:“无事,为何这么问?” “殿下昨夜睡得不大好。” 赵婧摇摇头,说:“无事,有些燥热。父王呢?” “大王用过早膳后,去处理朝政了。”莫离回到。 吕悦看着公主的神色,接着说:“大王体恤殿下,吩咐奴婢们不要惊扰公主。” 赵婧心中一暖,眼睛透出笑意。 用完早膳,赵婧照例修习功法,只是今日心中不安,难以入定。索性也不勉强自己,吩咐了吕悦、莫离无事勿扰,回屋发呆去了。 赵婧躺在榻上,食指轻轻敲击榻沿。 好烦。长平之战跟我有什么关系,死了七十万人又怎么样,不是我发动的,也不是我的野心造成的,罪魁祸首们都不操心,我又有什么办法,我操这么多心干什么!就算亡国了,我学好武功,找个犄角旮旯也能过下去。 这样想着,脑中却不受控制地浮现早上的事情,赵婧心中一软,换了个念头。 也许客服让我来到这个时代,这个时点,还给了我那么多优待,的确是有原因的,是让我来阻止长平之战,阻止七十万人死亡,结束这个战乱的时代的。 到底该怎么办? 门外响起了声音。赵婧下了一个决定,进来的是吕悦,管;进来的是莫离,不管。 赵婧一骨碌翻身坐起,紧张地盯着房门,心咚咚地跳着,会是谁呢? 走进来的是莫离,赵婧心中有些失落,问:“什么事?” 莫离说:“大王来芷阳宫用午膳,夫人请公主过去。” 赵婧颔首,示意莫离为她整理刚刚滚乱的衣物和环佩。 赵婧去的时间刚好,隔了一刻,赵王便到了,她乖乖地行礼,然后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端坐。 安静地用完膳,赵王问:“丹华,今日看着气色不好,可宣御医看过?” 赵婧抬起头,看着眼前人俊美的容颜,想象着他沦为阶下囚,被人砍下头,挂在城门上的情景。 她勉强笑笑,说:“儿臣谢父王爱惜,儿臣无事,只是做了噩梦。” “什么梦?”赵王果然追问了。 “儿臣梦见西南方起了大火,一直烧到儿臣床榻边。” 赵王的神色严肃起来,卫姬看到他的表情,宽慰道:“大王不必忧心,想必是天气燥热,丹华才做了这样的梦,妾今晚差人再放些冰。” “如此甚好。” 卫姬和赵王说笑,转到别的话题上了。 回了建章宫,赵王让赵远传旨,宣平原君赵胜觐见。 赵王在王座上沉思。丹华出生的前一天,赵王梦见自己被猛兽追击,前有大河,后有猛兽,垂危时刻,不知从哪里来了一片丹霞,托起他,去了对岸。第二天,天上云霞出现龙飞凤舞的异象,卫姬恰在此时产下一女。 听闻大王宣召,平原君立马来了建章宫。赵王挥退左右,只留下赵远在一旁伺候。 平原君行完礼,问:“大王急召臣,所为何事?” “王弟,接受上党之事是否要在考虑考虑?” 平原君白皙的脸皮染上淡淡的红,他又惊又怒地问:“大王何出此言,可是赵豹又说了些什么,蛊惑了大王?” “此事与他无关。”赵王告知了平原君关于两个梦境的事。 平原君平息了激动的情绪,看了旁边的赵远一眼,那老货低垂着眉眼,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 赵王摇了一下头,示意无碍。 平原君说:“大王,祥瑞只说多是一景一物有了异象,被人牵强附会,取悦上官,大王一声令下,不知有多少人会为大王献上祥瑞,丹华之梦,臣倒觉得卫夫人解释的很对。” “可是,寡人之梦……” “大王日夜为国事操劳,若真有梦兆一说,臣觉得上党更像是那一片丹霞。” 平原君看到赵王的神色,继续劝道:“大王,发动百万大军作战,经年累月的攻打,也未必能攻下一座城池。如今坐享其成得到十七座城池,这是大利,是天赐良机,我们赵国不能失去这个机会。” 赵王因为梦境摇摆的心思又坚定起来。他颔首:“王弟所言有理,是寡人多虑了。” 平原君谦逊地说:“为大王分忧,是臣的本分。” 赵王站起身,亲自扶起平原君,说:“今日不谈国事了,走,陪寡人下棋去。”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赵婧每天都会留神宫女内侍们交流的信息,期待着有赵王收回接收上党的命令。但是过去两个多月了,没有流出赵国停止接收上党郡的只言片语,今日反而有人提起廉颇将军征兵,前往上党的消息。 怎么会这样?古人不是都很迷信的吗?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赵婧百思不得其解。赵婧挫败地承认自己并不重要。 “丹华,一个人在这里,神色还这么严肃?” 赵婧抬起头,看看四周的景色,发现自己不知道怎么溜达到太子宫的方向了。 眼前人——太子赵偃,虽然贵为储君,其实是个十二岁的孩子。身量还没有长开,今日穿着常服,配着那副遗传了赵王和王后的好样貌,很是俊俏。 赵婧行完礼,也免了对方侍从的礼,表情仍然不太开心,有些敷衍地说:“太子哥哥,不是一个人,有宫人们跟着我呢。我在宫里闷得慌。” 太子还没有女儿,对丹华这个小妹妹很有些爱怜之心,今日赵婧穿的是一套粉色的衣裙,更添了几分可爱。妹妹水灵的大眼无精打采,赵偃犹豫了下,终是不忍:“孤带你出宫,如何?” 出宫?赵婧还真没有想过这件事,刚才只是随口给太子扯了个理由。不过,能出宫也好,出去散散心,缓解梦兆之事带来的郁闷。想到这,赵婧的神色兴奋起来,眼睛也亮起来了,说:“当然是好极啦,可是……父王那里怎么说?” 赵偃胸有成竹,“过几天是孤的诞辰,前一天,孤要与些好友相聚,就以这个理由。” “可是,父王能同意吗?”赵婧还是有些迟疑。 赵偃牵起赵婧的手,往芷阳宫的方向走,边走边说:“丹华放心,此事包在孤身上。” 赵婧顺势抱着赵偃的胳膊,上身往他身边靠,开心地笑了。笑完,又对赵偃说:“太子哥哥,我还不想回芷阳宫。” 赵偃敲敲妹妹的小脑袋,说:“你再不回去,卫夫人该着急了。” 赵婧抬头看看天色,的确是快到晚膳的时刻了。 “太子哥哥让我自己回去吧,会耽误你用膳的。” “无碍。”赵偃当然不会听赵婧的。 卫姬在宫门前迎接太子,她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始末,看到太子,先道谢,然后又对耽误王后和他用膳表示歉意。赵婧这才知道耽误了太子的正事,不好意思地朝太子笑了笑。 赵偃明白她的小心思,安抚地摸摸头,没有再跟卫夫人客套,离开了芷阳宫。 去王后宫殿的路上,近侍问:“殿下,带丹华公主出宫的事是否要禀告王后?” “母后……孤带丹华出宫,不要让母后知道。” “诺。” 出宫这件事,勾住了赵婧全部的心神,太子果然劝服了赵王。 五天后,赵婧和太子顺利地坐在出宫的马车上。 车外,马蹄哒哒地响,车内,赵婧好奇地问:“太子哥哥,我们去哪里呀?” “去微雨楼。”赵偃微笑着看着她。 “微雨楼?”名字听着很风雅,杏花、微雨、忆江南。 课本上这样形容邯郸城:比肩继踵,挥汗成雨,联袂成荫。望着窗外,赵婧却生出一种不过如此的感觉。连邯郸都不过如此,赵国其他地区又该是何等荒凉。这一刻,赵婧十二分的想念二十一世纪人山人海的繁华。 可以看出,他们走的这条路是比较繁华的地方了,往来人群多穿布帛,中间偶尔会过去些马车、牛车。 举目望去,路尽头是一幢三层的楼,孤傲的耸立在两条道路的交汇处,占了丁字路口的半面土地。 赵婧随着赵偃进了厅堂,迎面而来的是两侧蜿蜒的楼梯,楼梯中央有一小块平台,平台后侧装饰了轻纱幔帐,既素净又风雅,台子上空荡荡的,地板涂着暗红色的漆,气质华贵,也昂贵。 赵括打量了一眼太子身后的丹华公主,向太子和公主行礼后,回到座位上跪坐。他旁边的是先到位置上的蔺岱,他是老丞相蔺相如的第六子,因与太子私交不错,太子华诞,他家便由他代表了。 赵括果然也长了一份好相貌,他年纪不大,身量颇足,相貌堂堂。剑眉星目,爽朗清举,望之,使人心生好感,好个偏偏少年郎。 蔺岱穿着一身蓝色衣裳,举止洒脱,气度不凡,左眉尾有颗小痣,给他的容貌平添了一分艳丽之感。 寒暄过后,赵偃携赵婧坐在首座。众人安坐,静候琴音。 琴声泠泠,起调悠扬,如邯郸春风,掠过心头,温温煦阳,与光同舞。赵婧觉得自己的心情也好了,失败的挫折在琴声中远去。一曲过罢,余味回绕。 赵婧不通乐理,已经把自己当做头牛了。谁料这位于期大师技艺非凡,让她也听进心里。 配着琴音,赵婧不自觉的吃多喝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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