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从信腹部有一处贯穿伤,大量失血,赵婧在途中又给他塞了两颗补血药,这才坚持到了畅春园。 赵婧拿出医药箱,又拿出酒精灯,开始人生中第一台外科手术实践。 蔺从信重要脏器没有受伤,他会这么惨,一是因为体力消耗大,二是因为身上的小创口多,流血过多,压倒他的最后一击是毛遂拿他当盾牌,挡住刺向自己的剑。 半个时辰,赵婧缝合好了最大的伤口,又给其他伤口上了药,最后塞了两颗补血药。赵婧顺便看了看库存,高品质的补血药不多了,剩下的小药聊胜于无。 “你照顾好他,我去沐浴休息,今晚宿在这里,有问题随时叫我。”赵婧细细叮嘱赵黎。 很累,但赵婧睡的不安稳,梦中血色连绵。 第二天是个阴天,睡不好,赵婧索性早起了。 绕过园子,秋风吹起一片片芦花,赵婧伸出手随意一抓,抓不住,摊平手,静静等待,掌心有了两朵。赵婧满意地扬起手,将它们送回队伍。 发完少女心,赵婧碰到了赵黎,怎么又有点尴尬。 “蔺公子怎么样?”赵婧面色如常地问。 “早上醒过来片刻又昏过去了,没有发热。只是……”赵黎当做什么都没有看见。 赵婧扭过头,笑着问:“怎么吞吞吐吐的?有话直说。” “我们要不要在蔺公子发现这里是畅春园前,转移他?” “我相信他的人品,不过……蔺家还有其他人。你有合适地方吗?” “您放心,小人必办得妥当。” “善,我先回宫,下午再来找你。” 赵婧回宫的时候,小东西仍然在睡,浑然不觉姐姐经过了生死搏杀。 “殿下用过早膳吗?”吕悦和莫离提了一夜的心落回了肚子里。 赵婧睁大眼睛,说:“用过了,宫里一切安好吗?” “殿下放心,一切安好。” “本宫去看看阿安。” 走出一步,赵婧又问:“吕悦,你知道阿若怎么样了吗?” “殿下想起她了?阿若还在为夫人守陵。” “本宫突然想起那夜,她传母妃遗嘱,令我扶持小七登上王位。吕悦让她安心为母妃守陵吧。” 看过弟弟,赵婧独自在屋子里待了一上午,逃过了午膳,和赵黎一起去了蔺从信所在。 “人怎么样了?”赵黎问。 “回大人,先生已经清醒了,听您的吩咐,暂未送食水。”侍女恭敬的回答。 赵黎摆摆手,示意她离开,转过身,等待赵婧的指示。 “你回畅春园,我自去便可。” “诺。” 外面光线暗淡,蔺从信的身体不宜开窗,侍女们在屋子里点了油灯,室内更亮堂些。 蔺从信清醒后,一直等待救命恩人出现。当那个人真的出现在面前,他的身份超乎想象。 “竟然是你,丹华公主。”过度的震惊,引起了他的咳嗽。 “是我。” 蔺从信平息了急促的呼吸,继续问:“昨夜那人是你?” “也是我,还有问题吗?” 当然有,但蔺从信只是正直,不是傻子,他知道分寸,有些问题是不能说出口的。 “我的事你必须保密,需要通知你的家人吗?” “公主放心,从信不会对任何人提及此事。公主救命之恩,从信铭记在心。从信明日自行回府。” “建议你在此多休息几天。一天之后,可进些水,两天之后,可用少许流食。” “殿下,可否允许我先向蔺府传信?” “先生请便。” “多谢殿下。” 出了小院,赵婧无处可去,只得回宫。 赵安午睡醒来后,哭着找姐姐。吕悦尝试了各种办法哄不住。一愁莫展的时候,赵婧回来了。 还未入芷阳宫,赵婧就听到了孩子的哭声,魔音贯耳,有点头大。 “给本宫吧。” 赵安看到熟悉的人,哭声停顿了几秒,确认身份后,又肆无忌惮的哭起来。 赵婧抱着他温柔的哄了几声,没有用。只能拿出了杀手锏,和他玩起了举高高的游戏。赵安立刻破涕为笑。 “还是殿下有办法。”吕悦趁机赞叹。 “少唬我,你们不敢这样对他罢了。”赵婧毫不客气的揭穿了真相。 吕悦和莫离捂着嘴笑起来,芷阳宫流动着欢乐的空气。 赵安过了起床气阶段,赵婧将他交给侍女,抱到右侧的房间玩耍。 赵安走后,莫离忐忑地问:“殿下,秦军……明日真的会攻城吗?” 吕悦的脸色也凝重了。 赵婧缓步走到主位上坐下,吕悦二人站在她面前。赵婧看着面前的竹简,开始考虑造纸术的事了。 抬起头,发现两人还未离去,仍然眼巴巴的望着。赵婧叹息。 “本宫在城门前发现了逃民的尸体,不纳降,不放行,秦军是在逼我们死战。不过平原君顺利逃走,邯郸若能守住一个月,便可保住。” 说到这里,赵婧微微皱起眉头,此战,秦昭襄王只是为了泄愤吗? 清脆的号角声划破清晨的宁静。 芷阳宫内,赵婧抱着赵安,轻轻摇着他。他姐姐用帕子捂住了他的耳朵,小家伙睡地安稳极了,不知道做了什么美梦,弯起了嘴角。 “吕悦,你们看好他,我出去看看。”虽然知道出宫无用,赵婧仍不能安坐宫中。 邯郸城外,三十万秦军拉开了包围圈,层层推进,如水漫金山,又如黑云压城。寒光铁衣,气势万钧,望之,令人胆寒。 赵婧立在畅春园楼顶,吸了口凉气。她终于知道30万人的军队是什么样的概念。一眼望去,密密麻麻的人群,能让密集恐惧症人死掉。秦军攻城器械持续不断运送到前方,投石机,撞木……难道秦军欲速战速决? 秦军先从东门和南门发起试探性的攻击,王龁抽调了四万人马,分成两队,在城门下挑衅,意图引诱赵军出城应战。 平阳君赵豹亲自守在东门,下令士兵严防死守,无论秦军如何谩骂挑衅,拒不出城。命令守军弓箭齐射,阻拦秦军安置攻城器械,可惜军中善强弓者少,秦军立起甲盾,挡住箭雨。散射的箭矢中,有一人准头特别好,三轮弓箭齐发,此人次次射进盾阵缝隙,每一箭,必有敌军伤亡。每当秦军伤亡,立刻会有人补上他的位置。 试探阶段过去,秦军千军万马如潮汐般涌来,又如滔天巨浪,一浪高过一浪,冲击邯郸城。赵军箭矢狂飞,留下遍地尸骨,嘶吼声,冲杀声,回荡在天地间。秦卒悍不畏死,攻城撞木在盾牌的掩护下,冲击城门,声声巨响如冬日雷霆,压迫赵军心神,城门前守军,双耳已听不到声音,众人结阵,死死抵住城门。秦军架起一座座云梯,前赴后继,誓要攻破邯郸,赵军滚下巨石荆棘,浇下沸水热油,凄惨地尖叫声震耳欲聋,空气中散发着煎煮血肉的味道。 “稳住。你挑些好手换强弓,从左侧压制他们。”赵豹的嘶吼声几乎被淹没,他拉着那位箭术高超的青年大声吩咐。 小将应“诺。”白皙地脸庞,神情坚毅,随手抹去脸上的汗水,领命而去。 夜晚终于来临,秦军如潮水褪去,疲惫的军卒有了喘息之机。城门前,边墙下,铺着一层层尸体,骨肉分离,血肉如泥,混合搅拌在一起,分不清秦军与赵军。落入城内的赵军尸体,被同袍们收敛,秦军尸体被愤怒的人群踩成肉酱,初劫余生的人们陷入令人胆寒的狂热中。 “殿下,奴婢与莫离在宫中听着喊杀声,心惊胆战,城外战况究竟如何?”伺候完赵婧洗漱,吕悦忍不住问。 想吐,赵婧拒绝回想看到的惨烈情景,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很惨。” 吕悦察觉赵婧不适,不忍追问,也不再提醒公主未用晚膳,默默地离开了房间。 “姐姐,七公子又哭了。”小高跑来,期待地望着房门。 “嘘……”吕悦朝小高竖起食指,拉着他离开了这里。 “小高,今晚不要打扰公主了,我去看着七公子。” 小高懂事地没有多问,他点点头,跟在吕悦身后,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 吕悦从侍女手中接过赵安,轻拍亲摇,毫无用处。 “姐姐,我们还是去找殿下吧。”小高犹豫着说出这句话。 吕悦不悦地瞪了小高一眼,学着公主的动作,和七公子玩起了举高高的游戏。 忽略掉周围人目瞪口呆的表情,吕悦边和赵安玩,边叮嘱众人不要多说话,特别地多看了小高一眼。 赵王疲惫地坐在建章宫内,太子侍立在堂下,太子的右边是平阳君赵豹。 赵豹甲胄未退,未回府,带着一身血腥味和凶煞气先入宫。 “平阳君,如今日这般,邯郸可守得住一月?” 赵豹仿佛也忘了先前的不愉快,恭敬回答:“守不住。” 赵王表情僵住。太子不顾礼仪,直直向他看来。 赵豹又分析道:“秦军今日攻城猛烈,但此势不能长久,守住前三日,其攻势必然放缓,张弛之间,我军尚有喘息余地。臣所虑,乃粮草,若救兵一月未至,城中恐有食人惨象。” “平原君走时曾许诺一月归来,邯郸城的安危拜托平阳君了。” 赵豹行了拱手礼,对赵王说:“臣自当竭尽所能,死战不退,若臣战死,请大王任廉颇为将。” 赵王站起身,惊讶地说:“何至于此?” “事情未必如此,但大王需早有谋算。”赵豹冷静地说。 “寡人明白了,平阳君万自珍重。” “臣还有军务,先告辞了。” “太子,替寡人送你王伯。” 赵豹没有拒绝,赵偃朝赵王行过礼,领着赵豹出殿。 走到空旷的地方,赵豹停下了脚步,对赵偃说:“殿下,老臣有话对你说。” “王伯但说无妨。” “此战凶险,楚、魏各有心思,平原君一月之诺若不能兑现,到时,还请太子劝说大王下令,文武官员、城中富户,纳粮出人,共渡难关。” “偃定然竭尽所能,到时,先从太子宫中做起。” 赵豹欣慰地拍拍他的肩,拒绝了他再送,离开了王宫。 赵豹直接回了军营,副将向他汇报情况。 “将军,今日一战,我军伤亡一万三千人,损失四分之一的箭矢,热油、巨石消耗巨大,虽命工匠日夜制取,仍难充足供应。” “命令平民制作,明日继续守城不出,召集健妇,进行训练,健妇营备不时之需。”赵豹有条不紊地吩咐下去。 “今日城墙上,善射者何人?” “赵牧,他亦是赵人,世代居住邯郸,勇武善战。” “命他统领弓箭手。” “诺。” 天色明亮,战火再起,两只绝命凶兽碰撞在一起,从早上厮杀到傍晚,霞光映着血光,照耀在人们疲惫地脸上,前日的尸骨混入泥土,今日的尸骨重新铺成路。 “报,大王,平阳君重伤不治,战死了。”噩耗来到赵王面前,赵王忍不住失声痛哭:“王兄,昨日一面,你与寡人竟成永别……” 赵偃忍着悲痛,质问赵远:“快将详情诉来。” “大王、太子殿下,平阳君身先士卒,今日在城墙上奋战一天,秦军即将退兵时,副将才报平阳君被敌人重箭所伤,为振奋军心士气,未及时医治……” “寡人……对不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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