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政给燕丹的解释是,“难得见到姐姐迷糊的时候,因此发笑,太子殿下莫要告诉姐姐。”  燕丹露出一副了然的样子,微微挑起左眉说:“阿政放心,孤自然不会多言。”    于期正在调琴,丝丝缕缕也甚是悦耳,可是面前人就是头不懂欣赏的牛。他放下手中的擦琴布巾,抬起头警惕地盯着赵婧的动作。  赵婧随意挑起一根于期调好的琴弦,温柔的打招呼,“先生今日辛苦了。”  “的确辛苦,我要去休息会儿,殿下请自便。”说完,于期拿开赵婧的手指,毫不心虚的抱起琴,准备走人。  赵婧岂能让他轻易离开,她变幻手势,指尖迅速点在于期抱琴的手上,于期手指一软,琴脱手而出,眼看着就要摔在石桌上,于期惊地叫了一声,赵婧不慌不忙的伸手一勾,琴已经到了她手中。  “你!”于期擦擦额头吓出的冷汗,气的说不出话,又反手来夺琴,赵婧手臂轻轻一送,琴在她身旁转了一圈,落到她的右手上,于期落空。  于期自知拿不到手,心疼地看着自己的爱琴被糟蹋却无可奈何。  琴质在手,赵婧气定神闲,“先生知道心疼了?”  “今日算我不对,我只是逗一逗他,小孩子喝点酒,有什么关系?”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于期只能服软。  有什么关系?别人喝酒没关系,阿政有关系!小孩子本来就不应该喝酒,这会影响身高智力发育的。  赵婧记得前世有评论说嬴政大大是个有着浓重山西口音的大胡子小矮子,她可不想让自己养的水灵灵的阿政长成那个样子。  赵婧左手食指指腹依次划过琴弦,于期的心也跟着声音一提一放,最后赵婧手掌虚虚按在琴弦上,严肃认真的对于期说:“先生之前的琴弦,我替阿政赔过,此事原本应当两清。先生心疼爱琴,可我也心疼阿政,先生若想你的爱琴死有全尸,有些玩笑是不能开的。”  说完,赵婧双手捧琴,原物奉还给于期。  于期心有余悸的接过爱琴,虽然知道赵婧不会再夺,他仍然想立刻将琴藏起来。他的玩笑的确有点失了分寸,但公主殿下也太过护犊子了。    赵政看到赵婧的身影,向前走了两步迎接她,待赵婧走到他身边,赵政笑眯眯地问:“姐姐东西找到了?”  赵婧也笑着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看着水灵灵的赵政意有所指的说:“找到了。”  燕丹凑上来,“如此甚好。”  赵婧欲带赵政回宫,怕燕丹表面爽快,心中不愉,解释说:“本想请太子殿下去醉春风尝尝邯郸美食,但冬日白昼短,阿政又饮了酒,畅春园的酒比别处更烈些,今日不若先回宫。”  燕丹发现赵婧说的委婉,却从头到尾都没有问过一句好否,这女子是性格强势还是不把他放在眼里,有意轻慢?  赵婧这样说,燕丹尽管心中不愿,仍然点头赞同。至于赵政,对于这种小事,他自然是对姐姐千依百顺。    听闻赵婧找他,小高稍稍洗漱整理后,立即去见赵婧。  今日饮酒用的青铜爵一杯有大半两重,酒精度数高,又吹了些冷风,赵政酒劲上头,只会围着赵婧傻笑。  赵婧倒杯水给他,他也只会捧着水盯着赵婧傻笑,赵婧无奈,只得将蜜水亲自喂到他嘴里。  小高到时,赵婧正单手压着赵政的肩膀,让他安安分分坐在座位上。  见到小高,赵婧吩咐道:“小高,安儿一会儿回来,你带阿政去西院,照顾好他。”  小高看着赵政的样子,有些为难,他不觉得自己能轻松带走这种状态的赵政。  赵婧也顺着小高的目光瞧了眼赵政,的确难为小高了,“本宫领他去西院,你看好他即可。”  赵婧带着赵政去西院,她替他脱了外裳,嘱咐他好好休息,赵政虽然在傻笑,仍然点点头,乖巧地闭上眼睛,只不过一直抓着赵婧的手不肯松开。  “殿下?”小高小声提醒了一声。  赵婧知道醉酒的人是什么样子,“无妨,他酒劲上头,用不了多久就会睡的。”果然,赵政很快酣眠,赵婧抽出手,和小高一起来到室外。  “小高,你也是本宫的学生,三天后,本宫为你赵轩师兄践行,你也去见见其他的师兄姐们。”  小高有些惊讶,他条件反射般答应下来:“诺。”  由于赵黎的关系,小高是知道公主殿下还教导有其他人,只是他从未见过那些人,他给自己的定位是奴仆,原来自己也是她悉心教导的学生么。    赵政□□着醒过来,头还是有些痛,昨日是他生平第一次喝酒,这后遗症有点重,而且他对回宫之后发生的事情印象模糊。  外面传来敲门声,赵政有气无力的喊着,“进来。”  从外面走进来的的确是小高,不过,小高身后还跟着赵婧。  “姐姐?”赵政盖紧被子,吃惊的叫了声。  小高将赵婧送过来的早膳放到案几上,在赵婧的示意下,行礼告退。  关门声落下后,赵婧朝赵政走去,她每往前走一步,赵政裹紧他的被子往后退几寸,直至退无可退。赵婧的声音在他耳边响了起来,“第一次饮酒,好玩吗?”  “我错了,姐姐,我不该好奇的。”  赵婧坐到赵政旁边,朝他招招手,赵政麻利的爬过去,一副任打任骂绝不反抗的样子。  赵婧伸出双手,抚过他的额头,为他按摩头部。赵政自动躺平,将头靠在赵婧的腿上,方便赵婧动作。  “人皆有好奇心,所以我不追究你喝的第一杯,但你在不知酒量深浅的情况下,饮了第二杯,嗯,阿政,你要怎么解释?”  赵政坦言,“本以为两杯酒后适可而止无大碍,是我高估自己了。”  赵婧见他认错态度良好,便不再深究这件事。又为他按摩了几分钟,拍拍他的肩叫他起床用膳。  燕丹对提前回宫之事虽然心有不满,但他是隐忍惯了的,如今又在异国他乡,实在不必为这点小事与丹华公主交恶。  赵王将他软禁在宫中,有人暗中针对他,赵王不管不问,却又在一开始透露出联姻的意思,他是想慢慢驯服自己,得到一个听话的燕王吗?燕丹独坐室内,思索在赵国的处境以及下一步的出路。    用完膳,赵政问:“姐姐,你父王想驯服燕太子,所以放任了郭媛的行为,你替他解围,真的好吗?”  “太子在燕国遇刺,郭媛不能拿真凶撒气,自然是要迁怒他的。不过,太子临走时嘱咐我好好看着燕太子,我这么做,也是不负他的嘱托,父王也不便明说。”  赵婧放下手中今冬盛开的第一枝腊梅,掐了一朵扔给赵政,继续说:“郭媛前去拜访平原君和毛遂,我便知他对太子遇刺之事愤愤不平,平日里指使赵泽给燕丹使绊子还不够,欲借毛遂给他一个大教训。他与毛遂在园子里打过照面,若再逗留宫外,免不了受皮肉之苦,我帮了他大忙,阿政要想办法让他知道呀。”  赵政抖落花瓣,低头轻嗅衣物上沾染的一缕幽香,只觉心旷神怡,宿醉全清。他一边从案几上取过腊梅轻嗅,一边问:“姐姐想驯服他?”  赵婧摇头失笑,“我哪有那个本事,一则你与他同行,我怕你被误伤,二则我看不惯郭媛,三则卖他个人情,以后也许会有用到的时候。”否则,一个将来要刺杀阿政的人,如何值得她专门出宫相救。  “燕丹这个人,他大概活的太小心谨慎,整个人像一团墨汁,难辨深浅。以他的聪明,他应当猜透父王的用意,但我不知道他表现出来的行为究竟是真是假。这种人,阿政,当你需要与他为敌时,不要心慈手软,否则便会被他反噬。”比如荆轲刺秦。赵婧默默咽下最后一句话。有她在,是不会让荆轲踏进秦王宫的。  “当初姐姐十分欣赏他的。”赵政笑起来了。  “嗯,我现在也十分欣赏他,只是立场不同罢了,无关对错。”说完,赵婧又问了句,“头还疼吗?”  赵政将腊梅插回陶瓶,轻快地说:“完全好了。”  “很好,去把《老子》默写一遍,装订成册,醉酒之事就算过了。”这是推广纸笔的另一个好处了,罚阿政抄写不必手软。    赵轩正在纸上演算力的大小与作用面积的关系,并思考着怎样应用到武学中。  赵黎面色阴沉的站在案几前,赵轩仍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啪的一声,手掌击在案几上的声音将他从自己的世界里拉回来。  赵轩笑了起来,眉眼温和,像冬日暖阳,“师兄,你好大的火气。”  赵黎见着他这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更加愤怒,呼啦一声,将他的演算草稿扫到地上,一把抓住他的衣襟,将他扯了过来。  赵轩瞥向地上残破的草稿,嘴角的笑容减了一分,手撑在案几上,俯身伸头的姿势实在不雅,赵轩用力,却不能挣脱,为了保住脆弱的衣料,他不得不保持着这个难受的姿势。  “师兄,老师的教导都丢了?你的风度呢?”  赵黎冷笑,“主子也没有教导你背后挑拨吧。”  被人当面拆穿,赵轩没有半点心虚,他直视赵黎的眼睛,似乎想通过心灵的窗户望进他的心里,赵轩言语笃定,“师兄本应明天回来,有人给你报告了我与老师的对话,你才会匆匆赶回来。”  赵黎眯起眼睛,将赵轩又扯近两寸,几乎是贴着他的面逼问,“你承认了?”  赵轩仍然淡定,减去的那一分微笑重新挂回唇角,“我事无不可对人言,那些话当着你的面我也能说。但是师兄,老师身为桃源之主,她昨日才与我交谈,今日你便来兴师问罪,可见一言一行皆逃不过你的耳目,桃源究竟谁在做主,你难道不该反思吗?。”  赵轩的话简直诛心,赵黎被这番话镇住,赵轩趁机拍开他的手,救回自己的脖子和衣襟。  赵轩整理好衣裳,可惜地看了眼地上凌乱的草稿纸。  赵黎回过神来,强压下愤怒辩解,“我奉老师为主,从无与她夺权的想法,是你多心。”  “是吗?”赵轩轻描淡写地两个字又激起赵黎的愤怒。  “我对主子的忠心天地可鉴。”  赵轩收起气死人的微笑,认真的说:“我信,老师也信,可是师兄,围绕在你身边的人未必这么想,你的子孙后代未必这么想,人心是经不起时间的摧残的,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之后,桃源会是什么景象,你想过吗?”  赵黎沉默,心底的愤怒烟消云散。  赵轩继续说:“老师希望所有人品德高尚,为了桃源的目标而奋斗,她不在乎权力,可是桃源外围有多少人是为了利益依附而来,甚至核心弟子中也有异心者,若老师不能保持对桃源强有力的领导,桃源必会分裂。师兄,那时没有老师的指引,四散分裂的桃源,与一般的江湖门派有何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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