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这日午后，康青鸾带着莲儿行至乾清宫外，一看到宫门口站着朱元璋贴身太监王清便甜甜地向他打招呼。　　“王公公。”　　王清一瞧见这位可爱的小郡主亦是眉开眼笑。　　“哟，是青鸾郡主，来给皇上请安的吗？”　　“嗯。”转身从莲儿手中接过了她端着的参汤，“我还替母后带了参汤来给父皇喝。父皇这会忙完了吗？”　　“几位大人刚走，这会皇上正在看奏章，您进去吧，这参汤老奴帮您端。”　　“不碍事，我能行。”　　小人儿端着参汤走了进去。　　“父皇。”　　“丫头，你来啦。拿的什么？”　　“母后亲手给您炖的参汤，母后让儿臣转告您，别太劳累，并且一定要看着您把参汤喝了才能走。”　　“哈哈，好，父皇这就喝。”朱元璋端起参汤吹吹凉后一饮而尽。　　使命达成，康青鸾露出满意的笑容。　　朱元璋放下汤碗，捻了捻龙须，和蔼道：“这几日去大本堂旁听，可有学到些什么？”　　“嗯，几位先生讲的好，皇兄们也有很多见地，青儿获益良多。青儿谢父皇细心安排。”　　“傻丫头，谢什么，你有心学习是好事。”　　见圣心颇悦，康青鸾紧接着开口道：“父皇，儿臣还有一个请求，不知父皇是否能应允？”　　“是什么请求，说来让朕听听。”　　康青鸾绕过龙案来到他身旁，抓着他宽大的衣袖摇晃着撒娇道：“父皇，听说宫里有座文渊阁，里面收藏了各种天下奇书，青儿想去看看，可允？”　　“呵呵，你这小丫头果真爱读书。这文渊阁本就是为你们准备的。朕年幼时候家里穷，没这个条件，所以现在尽量多为你们这些小的向四方收集书籍，你若喜欢，尽管去。朕准了。”　　“太好了，多谢父皇。”康青鸾高兴得直拍小手。　　朱元璋从案上拿起一本书递给她，吩咐道：“青儿顺便替父皇跑一趟，将这本书放回文渊阁。”　　“好，儿臣这就去。”　　康青鸾双手恭敬接过一看，是《左氏春秋》。看来他对皇子们的学习的确很上心。　　　　康青鸾与莲儿主仆二人行至文渊阁前，门口管事太监行了个礼，恭敬道：“郡主。”　　“我是来替父皇放回书籍的，顺便想进去看看。”门卫随即打开大门，康青鸾转身向莲儿道：“我要进去转一会，未免你在里面无聊，你就坐在这里等我吧。”　　“是。”莲儿吐了吐舌头。的确，她一看到书就头晕，她这小主子还真贴心。　　一走进去，康青鸾就被眼前层层叠叠的书架震惊了。早就听说文渊阁内藏书万千，但真的亲眼看到了以后，还是忍不住让人感叹这里竟然有那么多的书籍。她将手中的《左氏春秋》放在门边的桌子上，步入观摩。　　每个书架有六层高，而她的人还不及第二层书籍高，西周、先秦、楚汉……历朝历代的书籍排放得整整齐齐，缓步走至书架转弯处，意外地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眸。　　朱棣蹲在转角处，气定神闲地靠在书架上，嘴角微微上扬，似守株待兔般已等了许久。　　“小丫头，看到我吓傻了吗？”看到她可爱的模样，忍不住伸手捏了一下她的俏鼻。　　康青鸾回过神来，摸摸自己有些吃痛的鼻子，回道：“四哥，你也在啊……”　　话音刚落，身子腾空而起，自己又被他一把横抱了起来。　　眼前的措手不及只得让她慌乱地搂紧对方的脖子以免自己摔下来。　　“四哥要做什么？”　　“上去说话。”　　“青儿自己会走。”　　“你走太慢，还是我抱你上去吧。”　　听他一副不容拒绝的口吻，康青鸾只得乖乖待在他怀里。　　上了阁楼后一转便是一间平日里供来此翻阅典籍者使用的议事厅。朱棣将康青鸾轻轻放置在靠窗的桌子上，自己则一跃利落地坐在了窗台上。　　“四哥要与青儿说什么？”康青鸾张望了一下窗外的景象，园内小桥流水，亭台楼阁尽收眼底。她这四哥真会挑地方，此处又是一个绝佳的观景点。　　朱棣没有回答，只是从怀中取出一支玉箫，转头向她微微一笑，随后修长的十指握住玉箫吹奏起来。　　康青鸾一下子就被这美妙的箫声吸引住了，她出神地看着朱棣秀挺峻拔的侧颜。随着他手指的律动，箫声悠扬，可曲中似有烦恼，如泣如诉。一曲完毕，轻声问道：“四哥有心事？”　　看着眼前的小知音人，朱棣眼神暗沉了一下，回道：“今天是我母亲的忌日。”　　“母亲？四哥不是母后的孩儿吗？”康青鸾吃惊问道。　　“不是。”　　“可青儿明明听说太子、秦王、晋王、周王还有你，都是母后的皇子啊。”康青鸾不解道。　　“你进宫晚，很多事情你不知道。虽然，在外人看来我们兄弟五个都是母后的儿子，其实她并不是我们的生母，大哥、二哥和三哥，他们的生母是李妃。我和老五才是真正一母同胞的兄弟。”　　原来他们和自己一样，都不是马皇后所出，康青鸾又问道：“那你们的母妃是？”　　朱棣看向窗外，回道：“据说是父皇的碽妃。”　　“碽妃？李妃娘娘青儿见过。为什么四哥的母亲碽妃娘娘，青儿从来没有听说过？她现在在哪儿？”　　朱棣叹了口气，答道：“她早就不在了。其实，我也不记得我的母亲长什么样子，我和老五很小的时候就交给母后抚养了。一次偶然的机会听宫人提及我母亲的事，他说我母亲是父皇在作战时期认识的一位女子。后来我跑去问父皇，父皇知道后非常生气，那个宫人直接被父皇处死了，自此以后再也没人敢提我母亲的事。因此我也只知道今天是她的忌日，且听说她擅长吹箫，别的一概不知。”话语里透着低落的情绪。　　“对不起，四哥，青儿不该多嘴问的。”察觉到了他的异样，康青鸾忙抱歉道。　　“我没事。”见她面露愧疚，朱棣伸手揉了揉可爱的小脑袋，反过来安抚她不要在意。　　“没想到四哥与青儿一样，都不是母后亲生的，可母后对我们依然很疼爱，视如己出。四哥，不管你是谁的小孩，你都是我的四哥。”　　“我早就不在意这些了，只是今日恰巧遇见你就说起了。”脸上又恢复了轻松的神态，继续道，“方才我吹的好听吗？”　　“嗯。”康青鸾点点头，将自己的小身子挪至朱棣身边，摇晃着他的胳膊，撒娇道：“四哥吹得真好，能教教青儿吗？”说完眨巴着大眼一脸真诚地看着他。　　朱棣宠溺地再次摸摸她的小脑袋。　　“行。不过你得答应我，不能告诉别人是我教的你，因为除了你，没人听过我吹箫。”　　康青鸾认真地点了点头，郑重其事道：“四哥放心，青儿会保守秘密的，不信我们拉钩。”　　说完一本正经地伸出小手，朱棣微笑着与她盖章立约。随后一手拉过她，让她坐在自己怀里，握着她柔嫩的小手，手把手地指点着。　　自此之后，康青鸾与朱棣间形成了一股默契，结束了大本堂的课程后二人就时不时地在文渊阁一起阅览书籍，如若恰逢阁中无其他人，朱棣就教康青鸾吹箫。　　　　爆竹声中一岁除，新春佳节本就是一年中最重要的节庆，就算是在庄严的皇宫中亦是张灯结彩，一派和乐融融之景象。到了上元节那一天，宫里就更是热闹了，长廊中挂满了各式花灯，夜间华灯初上，流光溢彩分外好看。　　武英殿内，待天子赐完百官元宵后，康青鸾就坐不住了。这是她进宫后过的第一个上元节，外面焰火噼噼啪啪的声响挠得她心痒痒。　　“母后……”樱桃小口微启，转头看了外面一眼，后又转向马皇后，一双水汪汪的大眼巴巴地看着对方。　　马皇后掩口一笑，了然道：“去玩吧。”　　康青鸾睁着晶亮的眸子欢喜道：“谢母后！”正欲往外走，却又被对方一把拉住。　　“等等。”马皇后轻声唤住她，随后转向身旁的喜鹊，从她手中接过一条白狐围脖替自己的小女儿戴上后，又顺手替她整了整红色的小棉袄，温柔叮嘱道，“外面冷，别着凉了。好了，去吧。”　　见马皇后对自己如此细心，康青鸾心中一暖，遂站直向她行了个礼，感激道：“谢母后关怀，那儿臣去玩啦。”　　待马皇后微笑颔首后，康青鸾才带着莲儿走向殿外。　　院落中，小皇子和小公主们提着花灯欢笑追逐。这也难为了一群跟在他们身后的侍从，既要防止自己的小主子摔跤跌倒，又不能贴的太近扫了他们的兴致。眼前的情景逗得在一旁廊下观看的康青鸾咯咯直笑。　　忽然，一只可爱的兔子灯定格在了眼前，康青鸾顺着来人的手臂向上看去，惊喜道：“四哥！”　　众人的注意力大多集中在庭院中嬉戏的小主子们，鲜少人留意到廊下的情形。所以看到是四皇兄燕王朱棣出现在自己身旁，康青鸾有些喜出望外。　　朱棣轻执她的小手，将花灯递与。　　“这是……给我的吗？”康青鸾紧握兔子灯，抬首看向他，不确定地问道。　　“当然。我做的还行吗？”这是他花了好几天，淘汰了一堆次品后甄选出来的最满意的一只。　　居然是他亲手做的！康青鸾低首看着花灯，不知不觉中视线模糊了。她依稀记得，以前在府里的时候，父亲也曾为她做过兔子灯。她虽年幼，但双亲过世的时候她也明白了这意味着什么。本以为自己日后的生活会变得异常坎坷，可没想到老天如此眷顾于她，不仅得到了马皇后的百般呵护，还有身旁这位皇兄的细心疼爱。　　见小妮子低头半晌不作声，朱棣蹲下身问道：“怎么了，不喜……”话未说完，已见小脸上挂了两行清泪。赶忙伸手替她拭去泪水，不知所措道：“好端端的，怎么哭了？”　　“青儿……喜……喜欢，谢……谢谢四哥。”康青鸾断断续续道。　　“既然喜欢怎么还哭了，我还当是你不喜欢呢。”　　“青儿……青儿只是心中感动。没想到父亲离开后，还会有人做兔子灯给我。”　　“哦，”原来如此，朱棣刮了她的小鼻子一下，笑着道，“好啦，别哭了，都变小花猫了。青儿若是喜欢，以后四哥每年上元节都做兔子灯送给你。”　　“真的吗？”　　“当然！”　　随侍在旁的莲儿看着自己的主子与向来寡言的燕王你一言我一语地熟络聊着，愣是惊地张大了嘴巴。她心里直犯嘀咕，她天天守着康青鸾，居然不知道她与燕王如此亲近！更没想到向来侃然正色的燕王殿下居然还会做兔子灯哄他的小妹妹开心。一股敬佩油然自莲儿心中升起，这小郡主真真是厉害。年岁不大，却凭着天真无邪在这皇宫中游刃有余，处处得人欢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