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翌日清晨，朱棣轻叩新房门扉。　　秋桃开门见他穿戴整齐亲王冕服站在门口，很是讶异。　　“王爷？”　　“王妃起了吗？”朱棣询问道。　　“回王爷，小姐……”经昨晚这么一闹，秋桃都不知道该称呼自己的主子什么，只能顺着他的话回道，“王妃她已经起了。”　　说话间，朱棣绕过她步入房内，平静道：“今日要去朝见父皇、母后，一会下人们就要进来 伺候王妃洗漱了，你快替王妃更衣吧。”　　秋桃疑惑地看着他波澜不惊的模样，好似昨夜洞房花烛彻夜未归的事不曾发生。　　徐妙心昨晚根本就是一夜无眠，听见是朱棣的声音，便从内室走出。红肿着一双眼看着他，欠了欠身，犹豫了一下，道了声：“王爷。”　　本该称自己妾身，可屈辱地空守了一夜后，她也不知自己该怎么面对他。思及此，心中又是一阵委屈，泪水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朱棣看了看徐妙心，只一夜，她便憔悴了不少。终究是自己理亏，便开口道：“昨夜本王因有要事离开，唐突了王妃，故今日一早赶回，望王妃见谅。”　　徐妙心本已做好了准备接受难堪，却没想到他居然会特意来向自己解释。以前也曾听闻燕王平日的确事务繁多，想着也许他昨夜真的是有要事在身，是自己多心了。再说，对方毕竟是位王爷，身份尊贵，她也不想由此令母家与皇家结下怨恨。既然如今他回来了，那之前的不愉快就让它过去吧。　　随即对他施了个礼，徐妙心大方回应道：“请王爷稍后，妾身这就去准备。”　　没一会儿，宫人们就陆续进来请安，伺候他们洗漱，屋内又是一阵忙碌。　　　　上午一对新人在乾清宫朝见过帝后之后，朱元璋便赐他们一起在武英殿用膳。准备宴席的间隙，马皇后让朱棣带着徐妙心去御花园散步。　　这是徐妙心第一次到御花园，皇家园林的美景令她很是着迷。有夫君相伴游园，是她少女时期幻想过的光景。转头看看身边的人，虽然还是那么得不易亲近，但他能陪着自己在园中走动，她就已经很满足。　　其实在徐妙心冷静下来想过之后，她就理解了为什么朱棣会对自己如此冷落。她也听闻过他们的婚事是父亲与皇上在酒桌上随性提及的。父亲本以为是皇上酒后之言，并未当真，却没想到圣旨紧跟着就到了府上。像朱棣如此优秀的男子被强行要求接受一段草率定下的婚事，有逆反心也在所难免。不过没关系，来日方长，徐妙心相信凭着自己的蕙质兰心，假以时日，二人慢慢相处下来，在他了解了自己以后，会对自己有好感的。　　就在徐妙心露出乐观笑容的时候，她不知道其实自己身旁之人心理却是另一番滋味。朱棣其实是不愿来御花园的，这里有太多他与她的回忆，他怕自己压制不了心底想要去找她的冲动。　　可事情往往都在他控制之外发展，这边他正想着，那边熟悉的倩影便已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康青鸾是不参加中午宴席的，可马皇后的膳食大多是她在安排。因今日用膳由坤宁宫改至武英殿，所以她得去御膳房打点一下。为了不与新人照面，她刻意不走主路，改道御花园走小路绕过去，没想到竟还是碰上了。她本想调头就走，却见那一对着冕服翟衣的新人都已注意到了自己，目光集中在她身上。　　“郡主，要不咱们回头吧……”未免自己的主子尴尬难过，身旁的莲儿悄声道。　　这毕竟是在皇宫里，规制礼数不可僭越。更何况这是康青鸾与燕王妃的初次相遇，请安问好是理所应当的。　　既然躲不过，那就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我没事，咱们过去和他们打个招呼就走。”　　康青鸾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绪，深吸一口气走向两人，缓缓施礼道：“青鸾给四哥、四嫂请安。”　　“奴婢给燕王、燕王妃请安。”莲儿紧随其后。　　徐妙心看着眼前这位清秀佳人，心中不禁赞叹，她见过的世家女子也有不少，但没人有她这般清冷清新的气质。听她称呼自己青鸾，便知她就是深受帝后宠爱的义女青鸾郡主，随即还礼道：“郡主不必多礼。早就听说，宫中有位青鸾郡主秀外慧中、清丽无匹，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康青鸾颔首道：“四嫂谬赞了。四嫂乃魏国公府千金，将门虎女，风采卓然，这才是真正的世间无双。”　　朱棣听着二人寒暄，微微皱了一下眉，双眼直直地看向康青鸾。而康青鸾一抬首便与他四目相视，灼热的目光令她急忙撇开自己的视线。　　心思细腻的徐妙心马上察觉出康青鸾神色有异，转身看了眼自己的夫婿，只见他也不似刚才气定神闲。身为女子的敏锐直觉告诉她，这二人的关系并非如此简单。　　正在三人沉默间，忽然不知从哪儿来的一只蹴鞠极速向他们中间飞来，眼看着就要砸到人了……　　“小心！”　　朱棣开口提醒的同时，下意识地伸出手环住了康青鸾的纤腰，紧接着一个灵巧的转身揽着她避开了。　　康青鸾还未反应过来眼前的状况，便发现自己已跌入朱棣的怀中。只见他满眼关切地看着自己，焦急地审视她是否有恙。　　而一旁的徐妙心为了躲避，闪了一下，幸好身边的秋桃及时扶住了她，才不至于令她狼狈跌坐在地。　　徐妙心看着眼前相拥的两个人，心中一切都已明了。朱棣看向康青鸾的双眸是那样温柔，正是自己渴望拥有的那种充满爱意的眼神。她原本以为他是皇子，所以性格孤傲，不让人有亲近感。原来她错了，其实他也有一颗柔软的心，只是自己不是那个人。　　康青鸾觉察了二人之间的不妥，慌忙推开那个自己再熟悉不过的怀抱。莲儿赶紧过来扶着她。　　“郡主，你没事吧？”莲儿小声问道。　　“没事。”康青鸾定了定神，向着朱棣行了个礼道，“多谢四哥出手相助。”随后低下头不敢再看他。　　“咳”朱棣干咳了一声替自己作掩饰，故作镇定地转身看向徐妙心，问道：“王妃，你没事吧？”　　“妾身无碍。”徐妙心淡淡道。　　听她回应的声音比方才冷淡了许多，康青鸾心中一凛，难道她已察觉出了些什么？　　这时一个小太监跑出来，跪在地上叩头求饶。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你是哪个宫里的太监？怎么这么不知轻重？这是谁的蹴鞠？”朱棣厉声责问。　　“是我的。”一个小娃娃从花丛中钻了出来，“四哥，青鸾姐姐，是权儿的蹴鞠。”原来是六岁的十七皇子朱权，“正好你们都在，咱们一起蹴鞠玩儿吧？”　　“十七弟，你太胡闹了，怎么可以在御花园中随意嬉戏。你知不知道刚才这蹴鞠飞出来差点伤着人？”朱棣厉声训斥道。　　朱权是朱元璋第十七个儿子，打小聪明伶俐很是可爱，深得朱元璋的宠爱，所以甚是淘气。见自己被呵斥，朱权不满地嘟起了小嘴，气鼓鼓地站在那里不言语。　　康青鸾见状，走过去弯下腰替他拍了拍沾在身上的尘土，柔声道：“权儿，你怎么在这里玩蹴鞠？你知道吗，刚才它差点砸到你四嫂了，所以四哥他生气了。还不快去给四哥、四嫂赔不是。”　　朱权抬首看了看朱棣，再看了看徐妙心，扭头问道：“青鸾姐姐，那个就是四嫂吗？”　　康青鸾点点头，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示意他开口叫人。　　朱权在她的鼓励下，走至朱棣、徐妙心面前，恭敬行礼道：“权儿见过四嫂。刚才是权儿冒失，望四哥、四嫂见谅，大人不计权儿小人之过。”　　听着他稚气的言语，朱棣无奈地叹了一句：“鬼灵精，也就青儿治得住你。每每闯祸，你总是护着他，让他越发没规矩了。”言毕又朝康青鸾看了一眼。　　朱权冲他做了个鬼脸，随即来到了康青鸾身旁，并天真地建议道：“姐姐，我们让四嫂陪我们一起玩儿吧。”　　“不行，四哥四嫂还有其他事呢。”康青鸾拒绝道。　　“能有什么事嘛，以前你和四哥不都一直陪我一起玩吗？”小朱权不明白眼前这三人间怪异的气氛，只顾着找人陪他玩。　　康青鸾将朱权拉至身后，不让他再多言，她转向徐妙心，歉意道：“今日一场意外，令四嫂受惊了，望四嫂别往心里去。青鸾这会还有其他事，他日再带着权儿一起去四嫂宫里谢罪，先告辞了。”说完向二人行了个礼。　　徐妙心客气回礼道：“一场虚惊罢了，郡主不必在意，改日我们再续。”　　“姐姐去哪儿？”朱权摇着康青鸾的裙摆问道。　　“我要去御膳房准备膳食。”　　“那权儿陪姐姐一起去吧。”　　“好。”……　　莲儿与地上跪着的小太监给朱棣和徐妙心行完礼后立即跟上已快步走开一段距离的两位主子。　　见他们走远，朱棣转身看向徐妙心，见她正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　　“王妃，时候差不多了。我们去武英殿赴宴吧。”朱棣对方才的一切没有解释，恢复了他一贯对她说话的冷然语气。说完不等对方回应，便转身先行离去。　　徐妙心强忍着内心种种迸发出来的头绪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