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女寇氏,杀姊屠兄。虺蜴为心,豺狼成性。近狎邪僻,残害忠良。” 寇红红听着朱雀门外的喧哗,放下手中的玛瑙杯,颇为自嘲:“我居然是这样的人。” 单箐有些头疼的看着她,提起了今日的正事,再三确认道:“贵主确定要那么做?” 寇红红闻言露出一脸小女儿的任性,瘪着嘴说道:“监生们惹我不开心,就该吃些苦头。” 单箐见寇红红摆出胡搅蛮缠的姿态,哪能不知道她其实心意已决,不愿再听劝谏之言,自己现在说再多也是枉费口舌了。疲倦的女子放弃了继续劝谏,她走到一面狮子葡萄镜前,在侍女的帮助下整理好钗环裙裾,沉默而郑重向寇红红领命告退。 寇红红摩挲着玛瑙酒杯,托起熏炉的蟠龙竹节柱在她面上映出一道阴影。 “血染宫闱,真是大不敬呢……” 晓鼓隆隆,单箐提了一盏宫灯走进天色未明的清晨。 朱雀门外监生们乱糟糟的挤成一团。有的跪地嚎哭,有的摩拳擦掌,有的唾沫四溅。他们扯着嗓子不断呼喊,大义凛然的要求长公主还政,每个人都失去理智和规矩,陷入了堪称狂欢的疯癫,彷佛只要发出的嘶吼声再大些,就能够名垂丹青。 已经五更天了,不出多久参朝的大臣们就会陆续到来。监生们都在期盼着这一刻,只要坚持到朝臣们到来,他们就会获得强有力的声援,不再势单力薄。 突然间门楼上灯火通明,数不清的禁军张弓而立。正南方的朱雀门缓缓开启,一个提着宫灯的女子走了出来。 她穿着鹅黄的襦裙,行动时好像一朵柔弱的黄花在风中飘荡,监生们不由得看痴了。此时,身穿黑甲的禁军北衙禁军悄无声息的包围了他们,手执长矛指向中间的羔羊们。这些禁军正是被寇红红来拔草的那批人。 平日里肃穆的禁军此时一动不动的等待命令,初生的阳光透过云层撒在甲胄上泛起片片金鳞。监生们仍然在不断叫嚣,他们的语调越发激昂,好像每个人都有着宁折不弯的的脊梁。单箐却觉得他们其实只是存在着法不责众的侥幸心理。 似乎人群中有个监生认出了单箐,他情绪激动地对周围的人指出这个弱女子的身份,绘声绘色的说她起弑君鸩父的心狠手辣,使得听者无不对她怒目而视,甚至不顾廉耻的对她破口大骂。 “犯夜者,笞二十。”单箐淡定的说道。 她看了眼天色,在污言秽语中熄灭宫灯。监生们看见百名禁军应声出列,脸上都露出了轻蔑的表情。他们听惯了朝中前辈被内侍行刑故事,笞刑在他们眼里根本没有威慑力。他们觉得单箐这种只会仗势欺人使用暴力手段的卑劣小人,根本无法摧毁的他们的精神与意志。 禁军两人为一组,狼入羊群一般熟练而轻松的按住监生,只等单箐一声令下便开始动手行刑。 “打。”单箐冷冷吐出一个字。 禁军应命动手,不过三两下就将一个体弱的监生打得晕厥过去,精神上的倨傲终究抵不过肉体的强壮。 监生们见到此情景暴怒的推拒着充当栅栏的禁军,他们指着单箐纷纷咒骂道:“包藏祸心的毒妇,你不得好死。” 这时一个瘦小的监生突然从靴子里拔出把匕首,冲着背对自己的禁军脖颈就割了下去。那个禁军抽搐了几下,就直直的倒在地上,流淌的血液染红人们的双眼。监生们呆愣了片刻,突然爆发出惊雷的一般的欢呼声,他们蜂拥到尸体前拳打脚踢,发泄着自己心中的怒火。禁军却只能咬牙切齿的看着他们侮辱同袍的尸体,不能有丝毫的行动。 单箐看着在场禁军压抑的神色便知时机已到,退后一步说道:“持刀冲撞宫禁者,死。” 话音刚落,那个瘦小的监生当场血溅五步,睁着眼睛死了在朱雀门的正门口。单箐将熄灭的宫灯丢到地上,转身走进了朱雀门,放任着身后的屠杀,她对门口的校尉说道:“记得将道路冲洗干净,别耽误了一会儿的早朝。” 单箐知道寇红红决定杀鸡儆猴,自然是希望此后监生们服服帖帖的,无人再敢效法此事,从而让别有用心的煽动者失去用武之地。她看着远方城楼上的那抹飞红,在泛白的天边好像一轮东升的旭日。在黑暗中行走的人往往会被权力侵蚀,迷失自我,他们害怕阳光又向往阳光,只有寇红红不需要,因为她就是太阳本身,在盛夏的天空中肆意妄为,炫耀着自己的炎威。单箐向寇红红走去,心中默默说道:下辈子别再傻兮兮的被人当了刀子了。 三千声日鼓停,尘埃却不曾落地。 当宫女点亮两行银烛时,恢复平静的朱雀门又重新开启。出身望族的监察御史带领全体朝臣步行走入皇城,道路上飘动着浓郁的香气,拿着名册唱籍的校尉比以往更加的小心。各持刀戟的禁军分列左右,绣有猛兽图案的旌旗被他们挥舞得猎猎作响,坚定而肃穆的目光投向路过的每个朝臣。 “今天不是大朝会啊,五列禁军怎么变成十二列了。”一个朝臣好奇的向同僚打听。 “噤声。”他的好友厉声说道。 消息灵通的人知道朱雀门前的惨状,感觉敏锐的人也能发现今早的异样,心怀鬼胎的人更是清楚事情缘由,可人们都是安安静静的,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寇红红今天依旧穿的红衣,她站在高处看见朝臣们穿过广场,对单箐说道:“我本以为曹知劲自尽是他们知道事情暴露了,必定会阻止监生们的行动,可今日监生们却毫不知情的按计划举事,看来监生这步棋是被彻底抛弃了。” 单箐忧心忡忡的说道:“他们无法将贵主逼进险地,可确实用此坏了贵主的名声。” 寇红红指着下面的人,轻蔑的说道:“若他们也如幼薇这么想,定会跳出几个朝臣指责我,现在这么好的时机他们都如此沉默,一会儿早朝就更不会出来了。” 她看了天色,又说道:“我想息事宁人,他们却不消停。何况新帝年幼,帝位不稳,需要找件事情来立威,他们正好就送上门来。既然人家舍生忘死,我当然要成全他们。幼薇,不是我不想用怀柔手段,而是我需要他们怕我。” 寇红红走下城楼,红裙如火。 听政殿里熏炉飘出阵阵紫烟,百官按照品级职位跪坐在蹑席上。小皇帝一个人高高坐在御座上面,他的东面是慵懒随意的寇红红,西面是危襟正坐的白太后。 百官三拜之后,理应开始奏事,可今天寇红红却先开了口。 她直接问道:“赵幅案现在如何了?” 大理寺卿看了眼低头不语的刑部尚书,又瞄了眼置身事外的御史中丞,最后自己起身从袖中取出一本奏章,双手将它托到额头,回道:“此案错综复杂,牵连其中者甚多,臣有奏章呈上。” 寇红红令内侍取来奏章,翻看几眼后便放到了一旁,故作疑惑的问道:“怎么攀扯到闵王的?” 她一句话说出去,惊得满堂哗然,闵王是如何夺位的,又是如何被长公主废掉的,百官都心知肚明。长公主如今要彻底除掉闵王也在他们的意料之中,只是大理寺卿多年来来公正端方,怎么做起构陷他人的事情来了? 质询的眼神接连投到大理寺卿身上,他却淡定回答道:“此事是赵幅自己开口供诉的,臣只是如实记录在供状中。” 这话刚说出来,老油条们都紧紧绷住了自己的脸,防止泄露出表情来,几个直爽的武将脸上清晰的写着不信两个大字。 寇红红观察着大臣的反应,继续问道:“御史中丞如何说?” 严法融站起身来,剑佩发出清脆的撞击声。他的动作流畅潇洒,连头发丝都显得气度非凡。 “三司会审时,臣亦亲眼见其供诉。”严法融回答道。 严法融这么说,百官倒是有一半都信了是赵幅亲口供诉的闵王。 寇红红见状笑了一下,问道:“刑部尚书可有异辞?” 刑部尚书起身回道:“臣无异辞。” 见三司皆是如此说,百官有再多的怀疑也只能塞回肚子里憋着。 寇红红一脸陈恳的说道:“那就烦请三司继续仔细推勘。” 三司领命归位后,她瞬间换了脸色,嘴角露出冷笑,厉声道:“即可传令下去,立即押解闵王入京都。” 她说完看都不看摆设一般的太后皇帝,自己摇曳生姿的离去了,留下百官们面面相觑。 寇红红走出听政殿,清晨的微风送来一阵凉爽。赵幅案事到如今只剩下两个调查方向,一个指向赵幅与闵王的关系,另一个指向是闵王本人的交际圈。无论哪个方向调查都能将闵王至于死地,但是第二个方向会攀扯到更多的人,比如宁王…… 她真的很是期待严法融的选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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