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红红明明只走了几步路便觉得热得受不住。 这皇城虽然看起来空旷,但大多是建筑,怎比得上山清水秀的别馆? 她停住了脚步,低声问道:“凝碧,今天我有什么安排?” 凝碧在心中仔细想过一回,笑着回道:“殿下,没有什么重要事情,只是明日您要出席李烈大人的册封典礼,不知今日是否要检阅一遍册文。” 寇红红听见李烈的名字就头痛。 她刚一取得胜利,李烈便自诩为有功之臣四处吹嘘,甚至认为这场胜利完全归功于他的牺牲,区区一个百户侯根本没无法满足他的胃口。 寇红红根本就不想让这个人出现在眼前,更别提有心情去看他的册文了,冷冷说道:“不看。” “贵主!”不远处传来一声轻唤。 单箐提了裙角从不远处跑了过来,一脸埋怨的说道:“昨夜幼薇说过的事情您怕是又忘记了吧。” 寇红红怔住了,过了一会儿才想到是何事,略带歉意拉住单箐的手:“我忘了老师的归期,幼薇现下如何安排?” 寇红红和单箐的老师名为孙不遇,是前任尚书令。四年前正是他将寇红红从脂粉堆拉到听政殿,才成就了现在这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长公主。两年前闵王登基,他先是被罢官,接着被下狱审讯,最后被发配流放,但是在这期间只要是涉及寇红红的事情,孙不遇始终保持缄默,没有吐出过一个字。 单箐双手握住她的手,眉宇间没有丝毫怪罪:“我派了人去城外迎接,安排了马车和宅邸,是不是显得不够庄重啊。” 寇红红闻言也觉得现在的安排有些轻,可若是弄得百姓们夹道欢迎又有些太过,思忖片刻后说道:“不如令陈巍亲迎。他领禁军在城外迎出十里去,足够体面又不劳民伤财,老师见此必然又惊又喜。” 单箐如愿的说道:“这样确实不错,还是贵主考虑得周全。” 寇红红想了想接着说道:“别误了时辰,现在吩咐人去通知陈巍,咱们先去宅子等着,免得两边出岔子。” 她们想到即将归来的老师,心里平白就生出几分忐忑,此时都露出些小女儿的青涩,急急忙忙的坐着马车,一同赶去那座宅邸。 车马行得急,寇红红撩开窗帘,胜业坊三个斗大的字映入眼帘,她笑着对单箐说道:“当真是缘分。昨天才来了这里,今天居然又来了。” 单箐闻言有些瞠目结舌,哭笑不得的说道:“皇城东面一共没几个坊,地方还早被宗室勋贵们瓜分完了,只剩下这被您清空了大半的胜业坊还有这地方,这样就说是缘分也未免太随便了。” “天注定我今夜难归去。”寇红红的声音甜腻极了。 单箐被这个语调弄得后背发痒,顺着葵花和的目光看去。一个长身玉立的人刚走出街边的酒肆,正是那位一面之缘的国舅爷。 他换下了岚山人独爱的白衣,穿上了一件普通的青衫,可墨水颜色的黑发和冰雪质地的白肤仍显示着他异于常人的血统。 黑就是黑,白就是白。 单箐看着寇红红心猿意马的神情,无奈的提醒道:“陈巍今日可是要陪着老师过来的,好歹曾是你的驸马都尉,今天还是收敛些吧。” 寇红红顿时失去了兴致,萎靡不振的反驳:“只是个早毁掉了的婚约,哪里有什么曾经的驸马都尉。” 父皇在世时,曾经为陈巍与她定下婚约,令钦天监算了许久,才定下良辰吉日,准备让他们八个月后完婚。谁料,这八个月的时间里天地都颠倒了一遍。 单箐不再说话。时至今日,已经没有人敢提起这个婚约,寇红红觉得是毁了,可有的人还记在心里。 马车转眼就到了一座宅邸,寇红红看着脚下青苔满阶,笑道:“单箐真是好眼光,这院子足以悦目娱心。” 单箐见她看着青苔,不知怎么就想到了幼时趣事,捂着嘴笑道:“这回可别再令人把青苔清扫干净了。” 那时她们不过六七岁的年纪,天天满地闹腾着,孙不遇好不容易在皇城里找到了一个清幽僻静的地方读书,结果被寇红红看见老师坐的地方满是青苔,她立即断定是内监们服侍不周。正好那天刚学了尊师重道,她就趁着老师晚上回家去的时候,令内监们连夜将那个地方清扫干净。第二天孙不遇又寻到了那个地方,看见崭新的砖石无语凝噎。 寇红红瞥了一眼单箐,至今仍然有三分怨气:“我只知道好看与不好看,舒服与不舒服,那个地方潮湿阴冷,既不好看,又不舒服,谁知道老师就喜欢。” 单箐闷声笑着,引寇红红穿过游廊,登上小楼。两人靠在栏杆上,享受着浮生清闲。 寇红红舒展了身体:“早朝后本打算寻个去处玩乐的,被幼薇拦住时还感到惋惜,不料到了这里更是自在。” 单箐摇着头笑道:“安安静静的闲在一处,当然比四处寻欢作乐来得轻松自在。” 寇红红斜眼瞧她,开起玩笑:“我是孤家寡人,只能诗酒趁年华,四处寻欢作乐,不若幼薇年纪轻轻的就有了家室,羡煞旁人。” 单箐听到这句调侃,就想到家中某人,却是自顾自的笑了起来。 寇红红见到单箐这幅傻相,也轻笑着闭上眼睛,任阳光轻抚面容。希望那个药罐子能多撑些时日,她可不敢想象单箐失会伤心成什么样子。 小楼渐渐被斜阳笼罩,时间如白驹过隙,忽然就流逝了。 单箐听见哒哒的马蹄声,指着前方说道:“来了。” 寇红红睁眼看过去,正好为首那人抬头望来。他身穿黑甲骑在高头大马上,额间的汗水在余晖中闪耀。 庭院中草木郁郁青青。 孙不遇才下马车就看见一红一黄两个姑娘蝴蝶似的飞到眼前:“天思,幼薇,别来无恙?” 天思……好久没人如此唤她,而她也已经习惯了寇长公主这个称谓,寇红红笑着说道:“老师,我现在叫做寇红红。” 孙不遇嘴角抽动,眉毛拧成一节,嫌弃的说:“红红……” 寇红红看到他脸上的不情愿,反而开怀大笑,自鸣得意的说道:“嗯,叠字多好听。” 单箐见寇红红努力找回往日师徒间的亲昵氛围,自己也不禁笑了起来。 “幼薇,你笑什么?天思这么胡闹,你也不拦着她。”孙不遇迁怒道。 “老师,幼薇哪里拦得住。”单箐一脸冤枉的融进了这个氛围。 三人说笑着往里面走,陈巍抬手阻止了亲随的跟从,自己默默走在他们后面。 室内并没有什么美馔佳肴,案上只简单的放了一碗杏酪粥,却是孙不遇的最爱。 孙不遇舟车劳顿,在用过粥后便显出了疲态,他单手撑在木案上,睡意蒙胧的半张着眼,胡子摇摇晃晃的。 寇红红见老师昏昏欲睡,便令侍女扶着他进去休息。单箐也施施然起身告辞。厅堂内只余下了她和陈巍。 寇红红向来觉得自己和陈巍之间无话可说,两人独处只能用枯燥无趣来形容。 “贵主明日可否拒绝出席李烈的册封?”陈巍突然问道。 “何出此言?”寇红红挑眉。 “李烈此人心思歹毒,又擅使鬼蜮伎俩,而今野心膨胀,臣担心他明日滋生事端,威逼贵主。”陈巍声音低沉,神情严肃。 寇红红起身理着鬓边牡丹,不置可否的说道:“将军慎言。” 这话不是陈巍该说的,也不是这时能说的。李烈立功受封,是她千金买骨的手段,意在宣告天下,哪怕是今明狗盗之徒,只要于她有功,寇红红就能让他封侯拜相。她以此为饵招揽人才,陈巍没有立场来阻拦。 何况,她还需要利用李烈的才干来处理赵幅案,现在必须给足李烈尊荣。 陈巍的担心溢于言表:“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贵主若要亲临险地,臣……” “将军明日同我一起去如何?” 寇红红在门口回眸一笑。 陈巍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说道:“臣领命。” 新月初上,华灯舒光。 寇红红带着三五侍卫和凝碧偷偷摸摸的跑到原来宁王府的位置,她指着一处高高的围墙说道:“我记得这里是最低的。” 凝碧看着围墙估摸了一下高度,说道:“贵主好记性。” 侍卫们从身后背的包裹里拿出一截截木头,几个人手指飞舞,转眼间一架云梯就搭在了墙上。凝碧检查了一下抓钩,踩着云梯攀到墙上,将手伸给寇红红。 寇红红依着凝碧样子踩云梯登上围墙,接过过凝碧的手就向院内看去。 荷花十里,清风鉴水,有人撑一叶扁舟,明月/天/衣。 偌大的府邸能同时在一处,当真是天假其便,寇红红美滋滋的想。 她扬起笑脸,高声喊道:“长夜漫漫,侯爷可是失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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