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府内,寇红红笑得前仰后合。    单箐站在她面前无奈的说道:“我是为了谁才变成这幅模样的,贵主还笑我。”    寇红红捂着肚子说道:“久闻半面妆,今日才有幸见到,我是庆幸自己有如此运气,并非笑你。”    单箐面对耍赖的长公主丝毫没有办法,只好直接说起了自己的来意,问道:“贵主裁撤两相,是否为了重立凤阁?”    寇红红说道:“然也,幼薇聪慧。”    单箐语气犀利了起来,说道:“贵主难道忘记了当年凤阁只顾着互相倾轧,完全无视国家利益,搅得朝纲大乱么?”    寇红红说道:“我还记得父皇晚年事必躬亲,也没得到好结果,只是更加宠信小人了。”    单箐追问道:“凤阁到了后期已经逾越了界限,三番两次不经先帝批复就擅自颁布政令,委任官员,贵主希望重蹈覆辙吗?”    寇红红笑道:“父皇立凤阁是为了代他处理内政,尾大不掉是因为给的权力太多。我立凤阁只是作为参议顾问之用,他们没有半点决策的权力,何谈重蹈覆辙?”    单箐爽快的说道:“既然贵主心中都考虑到了,幼薇定然是支持的。只是……”    她的话说了一半就被打断了,寇红红接着说道:“只是在凤阁重立之初便要拿出一个天/衣无缝的章程来,好束住这些阁臣们的手脚,从始至终的定住他们的名分,如此才是有的放矢。”    单箐笑了,半面妆变得更加滑稽,弄得寇红红只想放声大笑。可看着她一副心悦诚服的样子,不忍破坏此刻的气氛。    寇红红强忍着笑意,摆出一脸君臣相得的样子,镇定自若的说道:“朝中士庶之争渐起,幼薇是知道的。”    单箐接着话头说道:“他们啊,一个目光有限,但还算得上忠君爱国。另一个深谋远略,却有着自己的打算。不能不用,也不能全用。”    寇红红说道:“侍郎六个大可各取一半,但这凤阁史却难以抉择。”    单箐得意的一笑,说道:“贵主口中片语,底下就要闹成一团,这样乱才好呢。”    寇红红抬眼看她,笑着驳道:“这话说的,难不成我背完四书五经,天下就要大乱了?”    单箐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总之,这些日子有好些故事等着上演呢,他们闹完您看着决定也不迟。”    京兆钱府。    钱钧放下手中把玩的白玉如意,拿起一块方巾来,不舍的包裹住了那块如意,交给了下首的仆人,吩咐道:“加在给严家的礼单上。”    这白玉如意是累世所传之物,贵重非常,若不是因为重组凤阁的事情,他断然是舍不得送与别人的,尤其是严家。    凤阁的前身是中书省。先帝征战在外,内政有所不殆,便将改中书省为凤阁,并以凤阁为三省之首,总领大事机要。晚年又觉得受制于凤阁,便将其改回中书省,三省并立,互为制约。皇位数次更迭,又复立过两相,而今诸藩毕尽,这已经消失了十年的凤阁又要还魂了。    他身为中书令,入主凤阁,在情之中,在理之中,整个朝野上下没有比他更名正言顺的人了。三省大令中,只有他历经四朝巍然不动,官声清誉远播海内。只要严家不因私仇与他作对,这个位置便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钱钧思及此处,搓了下手掌,又嘱咐仆人道:“到了严家恭敬些。”    仆人应了是,正要转身离去,走到门口就见有人送了信来,连忙自己接过过来,殷勤的交给钱钧。    “汪合道?”钱钧看了信封有些不解。    这汪合道是个出名的老学究,出名不是因为他有多大的学问,而是因为他是个开书院的。换言之,他就是个教书匠。    用“匠”这个字本身就表明了士族的轻蔑。    此人本身学问没多少,只天天研究科举的那些东西,还绞尽脑汁的猜测主考的心思押题。他教出来的学生也都不懂得礼乐骑射,只会些经义,连策论都不怎么样。他在寒门中名声极佳,不仅是因为拜在他们下的学生,十人中有六七人能进士及第。更是因为他乐善好施,学生中家贫者不受任何束脩,还多有资助援手。    只是,此人与他从未有过任何关系,送这封信是为何?    钱钧眼角跳了三下,心中突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忙用到拆开了泥封,展开了信笺。    这一眼看下去,气得他火冒三丈,发丝根根直立,一下子抓起茶盏丢到了地上,怒吼道:“把女郎给我绑来!”    仆人被茶盏的碎片溅到了眼睛,疼得眼泪直流,可听见这声怒吼,竟是连眼睛也顾不得了,应了生是便匆匆的向外走去,到了门口却没看清地方,啪叽一声就摔倒了。    白玉如意从方巾里落到了地上,碎成了两块。    钱钧怒发冲冠,咬着牙撕碎了那封信。纸张飘落在地,与碎玉并没有什么不同。    荷塘中锦鲤自在的游动,忽的一个女声传来,惊得它们沉了底。    “别动,我自己去。”    钱家女郎甩开了婢女,自己大步走来,到了钱钧面前,看着吹胡子瞪眼的父亲也不惧怕,屈膝施礼说道:“父亲。”    钱钧看着自己亭亭玉立的女儿,想着那封信的内容,气得牙都痒痒,真想把她脑子打开看看是怎么想的。他面色铁青的问道:“你都在做些什么事!”    女子过来的时候还不知道父亲为何动怒,此时一听这话立即明白了原因,笑得眼睛弯弯,说道:“父亲是知道了,那便帮帮女儿吧。”    钱钧被这话气笑了,指着她说道:“钱门百年门风被你败得一干二净!”    这话是少有的重,她见父亲此时虽然是笑着的,却比之前的怒目而视更可怕,吓得有些抽抽涕涕了。    钱钧看着她这样也有些不忍了,思忖着反正还未铸成大错,不如就这样算了。他叹了口气正要安抚她几句,就听女儿又开了口。    女子哽咽着说道:“嫁不成他,我便削发为尼,青灯古佛了余生。”    钱钧气到极致反而淡定了下来,比起损害名声,当尼姑是个很不错的选择。他点了点头,满不在乎的说道:“那便去吧。”    女子抬头看了钱钧一眼,她的眼睛红肿得像个兔子,可是瞪起人来却像只饥饿的老虎。她看见钱钧面无表情,便气冲冲的跑了。    婢女们忙跟在她身后,怕她出什么事情。    到了大门前,婢女们忙拦住了她,问道:“娘子你要去哪里啊。”    女子冷哼一声,含着怒气的说道:“他要我出家去,那我便出家去。”    说完便推开了婢女,自己提着裙子跑了出去。    这一跑就跑到了罗堂庵,女子跪在佛前似乎真的诚心诚意要皈依佛祖。婢女们也跟着吃斋念佛,丝毫不敢松懈。    过了几日,诸事顺利,一些摇摆不定的朝臣也开始向他靠拢了,入主凤阁之事十拿九稳。钱钧操劳过度,身体有些吃不消,只好在家中歇了下来。这歇着就感觉家中太过清净了,少了那个闹腾的女儿竟然还不习惯。    也是,他几乎从来都没呵斥过她,天天由着她任着性子跑来跑去,哪能让她就这么出家为尼呢?钱钧想了下,便打发了几个仆从到罗堂庵接人回来。    罗堂庵与钱府不过隔着几个坊,这些仆从却是踩着暮鼓声回来的。钱钧一看便知道这人是没有接回来,也不等着他们报告就拂袖而去。刚走几步,就被仆人叫住了,钱钧挑眉回头。    婢女瑟瑟发抖的跪在地上,俯首说道:“女郎令奴带一句话给您。”    钱钧问道:“什么话?”    婢女根本不敢抬头,说道:“女郎说,她嫁不成就择期落发,不回来了。”    钱钧嗤笑了一声,置若罔闻转身离去。    明月下,僧衣女郎独立庭中,眉目不见温柔,只有义无反顾的决心。她从贴身的衣裳里拿出来一个锦囊,锦囊中有一绺头发,显然不是女人柔软的发丝。她解下发髻,青丝如瀑披散下来,右手抓住头发咬在嘴里,牙齿磨动便有发丝脱落。女郎借着月光,将自己的头发与那绺头发编在了一起,放回了锦囊中,亲口一口锦囊才将它贴身藏好。    日鼓起,女郎甩开尚未清醒的婢女离出了罗堂庵,几乎是第一个出了坊门,孤身过了几条路,在行人异样的眼光中站到了平康坊前。过了一会儿,侍女们才赶了过来。一个侍女气喘吁吁的拿着帷帽,正要给自家女郎戴上遮蔽面目,却被女郎抓住了手。    女郎轻轻笑着,凑近婢女耳边低声说道:“回去告诉父亲,若嫁不成那人,我便要在这妓坊大张艳帜。”    婢女面色顺便变得惨白,女郎见状松开了她,轻盈的转了一个圈,神采飞扬的高声说道:“左边写上钱氏嫡系,右边写上大令亲女。”    围观的人越发多了,女郎笑得更加开怀,口中的话也更加掷地有声。    “到时候一定是高朋满座,千里逢迎。请父亲务必安心,女儿定为翘楚魁首,不与他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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